張啟的府邸看上去就像是一般商賈士人的住處。一個小坐的四合院落,不過被主人整理的井井有條,看起來雅靜別致。大門上一副對聯:傳家有道唯忠厚,處事無奇但率真。剛勁的篆體字龍飛鳳舞般被鐫刻在大門兩旁。小院中一處三丈見方的小校場最是顯眼,刀槍架上的幾件兵器都有些許銹跡斑斑了。張啟當年就讀的私塾老師是一位文武兼修的隱者,除了平常教幾個弟子論語和詩經這些必修的課程,偶爾也給弟子們講一些習武的基礎,老師有一把古色古香的短劍,偶爾給學生們示范一些短套路的劍法。這張啟年少時便是十分機靈,不但學問上領悟很快,就是這習武也是一點即透。老師非常喜愛,又常常給他開小灶,把自己的獨門劍法“流風回雪三十招”悉數交給了張啟。后來張啟雖是以文才博得功名,于武藝上始終未有疏忽懈怠,不過這也是一個秘密,很少有人知道的。后來在朝中也只有張啟的幾個門生才有所耳聞了。俗話說隔墻有耳,也不知道這撤敦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所以這小校場又是張啟時常練習武藝的地方。后來有了吟霜小姐,自打三歲起,張啟就開始把小吟霜當男孩子般進行發蒙教育,開始讓她學習基本功,張啟本身就是一個文武全才,詩文上張夫人更是閨中詠絮之才,夫人出身書香世家,在張啟金榜題名后,由恩師給他牽線搭橋成就了這段因緣的。小吟霜不到十歲上下光景,已經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更是把張啟那三十招流風回雪劍練得十分爛熟,只是尚欠一些火候了。
就在吟霜十歲這年,張啟一家回老家夔州省親。那日路過白帝城地界看見一座古剎在那半山之中顯得十分靜寂,夫人說:“老爺,我們去順道拜一下菩薩吧。很久沒有禮佛了,也順便替家人消災彌難了。”只見吟霜高興地手舞足蹈,“娘啊,我早就想歇歇了,我也要去拜菩薩呢。”于是一家子興致勃勃的來到古剎,只見林蔭小道清幽宜人,不時傳來鳥鳴聲聲,古剎雖然已是年久失修,卻依然一副莊嚴相,佛音渺渺,讓人一下肅然。大門上一副對聯:“若不回頭誰替你救苦救難,如能轉念何須我大慈大悲。”張啟贊道:“這觀音廟應是高人住持,我們且去一拜。”進得殿來,只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尼姑手持念珠上前打個問訊:“施主何方遠來,請到偏房用點齋茶吧。”小吟霜好奇不已,上前拉住老尼的緇衣說:“老婆婆,俺們從京城回來,走了好遠啦,我要喝茶呢。”夫人急忙雙手合十:“小丫頭不得胡鬧,有請大師帶我們去大殿上香即可。”老尼姑打量一番后,雙手合十道:“施主無礙的,小姐一派天真,靈性異常,他日當與我佛有緣。阿彌陀佛。”請了。大家進了大殿,叩拜了觀音大士。然后去廂房喝茶。小吟霜是喝了一口水就到處去看去了,小孩子天性盡露無遺。這個時候雖已是順帝即位了,天下尚還算是太平。這小小古剎香火還是不錯。老師太只在小吟霜身上看來看去,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慈愛。臨走時,老師太對張夫人雙手合十:“施主慢走一步,我看出小姐不僅聰穎過人,而且頗有習武根基,心中好生留戀。我這里有一個錦囊,且交與你留著,閑暇與老爺看看,要是有緣還會再相見的。”張夫人見這位老師太也是十分面善,知道是有道高人,便把錦囊裝在貼身處,一路下山了。
張啟一行回到夔州老家。安頓好以后,這一日,夫人記起那天上香遇見老尼姑情節,便取出錦囊拆開來:“貧尼了然拜上:而今天子失德,民生已是愈見艱辛。素聞張大人清名遠播乃是坦蕩君子,貧尼預知天下不久必然生變,多事之秋不遠矣。令千金天資聰穎,又是習武之難得之才。貧尼算來她一者與我佛有緣,二者不出十載必有明君改天換地,正是江湖兒女有為之時,懇請大人夫人將千金托付與貧尼,五年后必將還你們一個驚喜。”夫人忙喚來老爺看了,張啟沉思半響,對夫人講到:“我那日仔細觀察這位師太,也感覺不是一般俗人,再說霜兒卻實是個習武的好苗子,我已是教不動了,不如讓這位世外高人去教吧。”回來時候便將小吟霜送到那了然大師的落花寺去了。算來一別已經是四載多了。
老張頭回得府來,小心翼翼的攙扶著老爺下了轎,喊了兩個家人一起把老爺扶進去直到歇房。夫人急忙去弄了點熱乎乎的糖水給老爺慢慢喝了點。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張啟這才醒過神來。一把拉住夫人的手顫抖著說:“夫人啦,想我張啟一生憑著真本領考取功名,原本想上解皇上之疑難,下解黎民之倒懸。還不說古人那些封妻蔭子的事。你跟了我真是吃苦了,那曾有半點二品要員夫人的風光啊。天下大難已經來臨,今日上朝,那撤敦丞相只因平日里我多有冒犯,便起下一番壞心,在皇上面前上奏要我去掛帥征剿劉福通亂軍,想我也是習武之人,雖不懼行軍打仗,可這眼下這仗縱然是諸葛重生也不見得能夠打贏,所以老爺我此去必是一條死路了,我是食君之祿,應當忠君之事,死亦無憾。只是你和霜兒今后要有個歸宿才是。我想來想去,你明日待我走后,便將家中積蓄全數散與家丁和幾個老家人,只留下回老家的盤川便可以了,夫人快修書一封讓張成明日一早啟程前往落花寺拜上了然法師,老夫只想再見到霜兒一面,死而無憾了。”說罷,已是淚流滿面。眾人一片唏噓聲。
夫人早已是珠淚滾滾,握住老爺雙手一聲輕嘆:“相公怎會說這樣糊涂的話,今生能與你連理并蒂,我復何求。還有幾日呢,安心養好身體,大丈夫能夠馬革裹尸還,亦是一大快事,相公若是得勝歸來便罷,若是此去不能夠生還,我只待安頓好霜兒,也便要隨你而去的。你平常最愛聽我彈那曲十里長亭,我為你在彈奏一回吧。”
一會兒大家移來琴臺,夫人纖手輕撫,只聽得琴聲如泣如訴,時而如流水潺潺,時而如秋雨凄凄,由那相識相知,到相愛相守,到長亭話別。一曲彈罷,屋里屋外早已是大放悲聲。張啟這時已是有了一點精神,倚床而臥,也是眼含淚光,溫情脈脈的看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