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的轉涼,一場秋雨一過,院子里就積著厚厚的一層落葉。滿目的蕭疏清冷,桃紅柳綠俱成泥土,只有這滿眼的枯黃。暮貞最不喜這個季節,于是索性吩咐丫鬟們閉了門窗,獨自躲在房中習字,畫畫。
李賢許久不來,陌塵閣前所未有的安靜,安靜的好像被整個王府都遺忘了。服侍的丫鬟們皆是惴惴,都深恐王妃就此失寵,自己在王府難以做人。暮貞反而甚為平靜,只因無需費心去揣摩他的每句話,每個眼神,無需揪心于他待自己的猜疑與防范,無需反復思量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每日讀書、畫畫、品茗、撫琴,難得的閑適怡然。
可終究沒有辦法一直這樣隱逸下去。
早膳剛過,天后便有口諭,宣暮貞進宮。于是,細細地裝扮過,暮貞便乘著宮里派來的馬車,進宮覲見。
臨行前,去墨雨齋辭別李賢,他只是淡淡一笑,溫言道:“貞兒早些回來便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她總覺得那抹淡笑中,滿含深意。
天后在太液池邊的隱菊閣設了宴席,暮貞剛入大明宮,便被請到了此處。天后閑閑地靠著軟枕斜倚在上首的軟榻上,一個身著紫色襦裙的麗人正陪在側方說笑解悶。宦者通傳了一聲,天后沖暮貞招了招手,紫衣麗人明眸輕轉看了過來,唇角勾出了一抹明艷的笑意。
暮貞向天后行了大禮,與她一起站在了天后身側。“妾裴氏玉娘,叩見王妃殿下!”麗人也朝暮貞盈盈施禮。暮貞忙將她扶了起來。
“丫頭,聽聞你將自己整日關在房中不理世事,可有此事?”天后笑著問道。“是。”暮貞低頭答。“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暮貞看著天后詢問的眼神,笑著說道:“沒有,臣媳自己有這個怪性子,天一涼就只想躲在屋子里。”天后聽言,笑了起來,玉娘也不禁莞爾。“今日只是家宴,莫要太拘謹了,入座吧!”玉娘謙著,只在天后左下首坐了,虛了右首上位,暮貞淺笑看向天后,天后滿眼笑意的望著玉娘,暮貞頓時了然,便坐了下來,全了玉娘的懂事知禮。
后來才知道玉娘便是新定的太子妃。
想起那天晚上她明艷的笑臉,暮貞覺得自己著實笨拙的很。又不由得想到了死去的楊家小姐,嘆了一陣,心情不由得失落異常。
賀蘭依舊沒有任何的消息,想必天后怒氣一過,早已將此事遺忘,或者天后依舊不忍對娘家侄兒多加苛責,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天后之心,深不可測,暮貞不想費心猜度。時過境遷,沒有人會對此事纏著不放,天家高高在上,也斷不會在一個尋常官宦小姐的死活之事上,多費心力。只要賀蘭敏之懂得收斂,遠離長安,那他定不會有事。
胡亂的用了些晚飯,便早早睡下了,知曉李賢去了綺景院,她便命丫鬟關了院門。
睡得并不好,整整做了一夜的夢。夢到了楊家小姐凄怨的眼睛,夢到了太子憂傷的背影,夢到了賀蘭敏之狷狂的笑。她夢到自己跪在天后面前,請天后處置賀蘭敏之,李賢卻忽然出現在面前,他的嘴角噙著冷笑,仿佛是譏諷自己的不合時宜。
她從夢中驚醒,孤零零的擁被而坐,第一次覺得長安像是一張黑色的帷幕,遮蔽著整個天空,壓抑的透不過氣來。
窗沒有關好,風吹動簾幕,發出“呼呼”的響聲。暮貞起身,繞過重重簾幕來到窗前,只覺寒風迎面撲過來,待到關好窗重新回到床上,已覺身體沉重不堪了。
許是受了風寒。
病了也好,權當偷偷懶,什么也不要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