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你且等等。”李賢走開沒有幾步,就聽到身后的李弘這樣喊道。
“皇兄,還有什么事?”李賢雖在笑,可明顯有些焦急離開的意思。
“你真的決定了嗎?”李弘皺眉問道,話里像是隱著千頭萬緒,卻生生頓住。“皇兄是說……?”李賢被這忽然的一句話,問的毫無頭緒。“如果真的決定走這條路,決定去爭斗,那你可了解過她心中是怎么想的?”李弘看著李賢的眼睛,問的很是認真。
李賢的心像是被無數細密的針刺著,說不出的難受。這個問題他何嘗沒有想過,他和貞兒之間像是永遠也理不清的亂麻,即使兩情相悅,誤會冰釋,卻依然還橫著太多解決不了的問題。
以往的他心中從無牽絆,可是從認定她在自己心中分量的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輸不起了。關于未來他從沒有和她深談過,他也從沒有清楚地問過她想要什么,但他能感覺到她對權勢地位這些俗物的抵觸,她想要的生活怕是和他的所思所想背道而馳了吧。擔心是這樣的結果,他便索性永不相問,努力維持著現有的幸福。
“貞兒定會與我同心同德的,我們之間有過約定,同甘共苦。我會護她周全,她也會明白我的苦衷……”他看著遠處渺遠的蒼穹,心里半分底氣也無。
“你果真這樣想嗎?”李弘的聲音驟然變得嚴肅起來,“你這樣說,反而說明你什么都明白!賢,貞兒的身世你是清楚的,肅王府的人過著怎么樣謹小慎微的日子你又豈會不知道。她生性淡泊、厭惡權力、渴望安定,你應該知道這么多年她過著怎樣痛苦的日子,以至于她只能把愿望寄托在佛寺中。你既然待她有心,又怎么忍心叫她繼續忍受提心吊膽、無所依托的日子!”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話一說完便捂著帕子咳個不住。
李賢沒有想到李弘這樣在意暮貞,在意到連他也自愧弗如。他在心里暗暗責怪自己,他完全忽視了她的處境,她的感受。他只道她性格孤傲淡薄,卻從不考慮是什么造成她這樣的性格,他只想過她處境尷尬,卻從沒有細細想過她到底艱難到什么地步。她常來佛寺,他竟會對她全是懷疑,他根本沒有想過,只有這個與世無爭之地,才能叫她安放心靈。自己算什么丈夫,有什么資格說自己在乎她,疼惜她!
“皇兄,我心里很亂……很多事情我現在也沒有答案……我先告辭了,貞兒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李賢沒有了平日的風姿颯然,反而瞬間心事重重。李弘知道是自己的話有了作用,他相信自己的弟弟會慎重的考慮,他從來不是個浮躁的人。
他替暮貞欣慰不已。
“貞兒應該會在梵音閣,這會兒怕是在聽至善大師講授佛法,所以無需擔心,”李弘微笑著提醒他,卻很快將話題引到了別處,“不是說肅王的侄兒骨咄祿會在歲末來長安朝賀,可是現在一個月都過去了,怎么還是沒有來?”
“去年歲末突厥那邊遭遇了大風雪,凍死了不少牛羊,幾個部落生了反心,妄圖來中原搶掠。朝廷命骨咄祿平了內亂再來長安,所以禮物先到,人就要遲些來了……”李賢一直留意著突厥的情況,所以知道的清楚。骨咄祿沒有按時來到長安,暮貞的心就一直懸在那里,話也少,笑也總是滿含心事。“不過聽說突厥那邊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他應該快來了……骨咄祿有智謀,有勇力,突厥也許會在他手里再次強盛起來,不得不防……可是……”他的眉心不自覺的又攢在一起。
“你定是答應了貞兒什么!”李弘本是隨口一猜,卻看到了李賢神色的忽然慌亂,便覺得事情利害攸關,不該多問,“算了,不問了……不過賢,我要提醒你,莫讓母后發現你摻和到這些事中,記得萬事小心!”
聽聞兄長的善意提醒,李賢鄭重的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快去找她吧……”李弘拍了拍李賢的肩膀,瘦削的臉上有著溫暖而曖昧的笑意。這樣的笑容讓李賢心里莫名的酸澀,莫名的感動。
他用他的笑容祝福著自己和貞兒。
他從來都這樣坦蕩,從來都這樣仁善。
“好!”他這樣回答,報之以一個深深的笑容。很久沒有這樣笑過,直笑到眼睛的最深處,感覺到心都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