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月光分外皎潔,但是她更喜歡登高望月。
望仙臺上,涼風習習,吹拂著所有記憶的片段。
想起十四歲那年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母親臉上縱橫的淚水。深宮仿佛無情的煉獄,母親如何舍得自己小小年紀,便加入了女人間最殘酷無情的爭斗。
可是,她從來不是驕矜的小家碧玉。
父親一介商賈,本是社會最末之流,卻偏能慧眼識珠,資助了李氏在隋末亂世中建立霸業(yè)。從此武氏一族雖未入氏族,卻也聲名鵲起,躋身官宦。父親的膽識與遠見,自古少有,自己從小耳濡目染,如何不心生敬仰。
與那些小戶人家相比,她有見識,有膽略,知道如何在權力上層生存,而與那些世族小姐比起來,她有心計,有野心,與其它有功庶族一樣,她們家族無時無刻不渴望獲得與功績相匹配的地位和聲望。
父親去世的太早,母親楊氏是他的續(xù)弦,生下了她、阿姊還有妹妹。由于都是女孩,所以父親死后,她們的日子分外的艱難。
“孩子,母親舍不得你……”她的母親將一直芙蓉發(fā)簪簪到了她烏黑柔亮的發(fā)上,哽咽著說。“那有什么”她仰著頭,神色倔強而驕傲,“侍奉圣明天子,豈知非福,為何還要哭哭啼啼,作兒女之悲態(tài)‘呢?”母親驚異于她的話,也漸漸覺得老道之言有理,女兒也許注定非同尋常。
于是,十四歲的她,帶著對未來的向往,前往那座讓人眩目的帝都——長安。
由于生的明媚嬌艷,天資又聰明靈巧,很快,她便被封為了五品“才人”,太宗皇帝賜她名號“媚娘”。
起初的她圣眷頗濃,她難免會有些志得意滿。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的她,再聰明也不過是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仿佛生著許多刺的玫瑰花,散發(fā)著最誘人的芳香,張揚著最嬌媚的色彩,卻藏也藏不住與生俱來的鋒芒。也許,她從來都不是個耐得住寂寞的人,她心里燃燒著蠢蠢欲動的權力心思,與不甘命運安排的倔強和執(zhí)拗。爬上很高的位置,從來都不是為了什么華貴的衣飾,闊氣的排場,也不是簡簡單單的為了生存。她想證明給天下看,武家的女兒有一顆男兒的心,她從不會看著別人的眼色小心翼翼的生活,不會受著什么人的庇佑才能生存,不會在男人捉摸難測的垂青中唉聲嘆氣,更不會在世俗的眼光之中戰(zhàn)栗發(fā)抖。
可是,不久以后,當她在皇帝面前說出那些馴馬的豪言壯語時,她明顯從皇上的眼中看到了厭惡和防備。他是一個偉大的帝王,他需要的從來都是女人的聞言細語和善解人意,像他仙逝的長孫皇后一樣,默默守著女人的本分,將畢生的聰明才智都奉獻給自己的男人,幫助他成就千古霸業(yè)。
而她,太鋒芒畢露了!鞭子、錘子和匕首從來都只能恐嚇那些尋常的馬兒,像獅子驄這樣的駿馬,只能以溫言撫之。她不是不懂,只是太急于表現(xiàn)自己,結果是弄巧成拙。
看著徐惠的一步步上位,從才人一直晉升到充容。而自己,永遠都守著才人的分位和皇帝的冷待,整整守了十年。
整整十年,她都在思索著以前從未細細思索過的東西。女人,真的只靠聰明和美貌就能收獲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嗎?這個天下,終歸是男人們的天下,他們掌握著所有女人的榮寵興衰,改變命運需要的不是一蹴而就,而是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