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醒時,暮貞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宿夢未醒還是幻覺作祟,她竟然感覺到那里有一個小生命的存在。也許是夢境太過于真實,甄洛的感覺不自覺的影響到了她。至善大師說,許是前塵之事未了,那么前塵又發生過怎樣未了的事情?
“可算醒了!”李賢松了口氣,驚喜地說道。
“這是……到哪里了?崔將軍換崗之前我們能到長安么?”馬車外明顯已是白晝,她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
“申時換崗,這樣的速度貌似趕不上?!彼蛔杂X的將眉頭鎖成“川”字,她不由想伸手去撫,可是難以忽視的疼痛感叫她根本抬不起右臂,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傷勢,傷口明顯做過處理,已被包扎了起來。
“是因為我而耽誤的時間么?要不然早就到長安了,不是么?”她的話語里有怨怪之意,他只有看著她的傷口,嘴角噙著任命的笑容:“到不了便到不了吧,到時候也許就會有其它的辦法?!薄皞诘搅碎L安再去包扎也沒有什么,可若是申時之前趕不回去,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部都白費了,我何苦去挨這一箭,賀蘭何苦留在山上引開羽林衛的視線?”她知道他是為了她,但是心里的感動替代不了濃濃地焦急和失望。“我們現在趕趕吧,應該來得及。”她催促道?!皞t說你的傷口不能顛簸,這樣簡單的包扎,傷口隨時會裂開?!彼f分心疼她?!澳闳羰钦娴脑诤跷遥鸵狡桨舶驳幕氐介L安,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叫我如何自處?”她的眸像是星子一般閃閃發光,堅定而執著。他只好吩咐車夫加快了速度。
怕她顛簸,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努力地維持身體的平穩。
……
后來的一切都很順利,崔道亨在安化門接應,他們安然抵達雍王府。
到了府門前,他才發現,暮貞的臉色慘白異常。他從馬車上將她抱下,看到包扎傷口的絹布已被殷紅的鮮血浸透,觸目驚心。可一路上她安靜地縮在自己懷中,始終一聲不吭。他一邊焦急地命人傳喚傷醫,一邊抱著暮貞直直跑向陌塵閣。飛鷹騎早已在入城后就各自歸于自己的位置,如今跟在身后的下人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各個被驚得不知所措。
“傷醫怎么還不來?”他又急又怒,眼看著暮貞傷口的鮮血從有些腐爛的皮肉中汩汩流出,她好像一個紙人兒一般,隨時有飄走的危險。他將她半抱在懷中,不斷的為她擦拭著鮮血,大臂受傷怎么會流這么多的血,怎么就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觸目驚心的紅色,叫他心疼和氣惱到了極致。
傷醫很快趕到,細細查看了傷口后,說道:“得先用刀將腐爛的皮肉割下,然后再上藥包扎。只不過這個過程痛苦異常,不知王妃受不受得???”他雖是在征求李賢的首肯,但是話里的意思卻是只能這樣去做,李賢心疼的看了一眼暮貞,她虛弱的抬起眸子,對著自己點了點頭。他只好沉默地接受了這個辦法,轉身看向窗外,陽光有些刺眼,他的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
看上去沉穩睿智的他,骨子里卻是脆弱的,否則他為什么連看著她的勇氣也沒有?暮貞的嘴角噙著微弱的笑意,這樣的他才是真實的,觸手可及的。
她伸手掏出帕子,對著傷醫點了點頭,然后咬住了帕子。
……
清晰而模糊的感知著燒紅的匕首剜除腐肉的疼痛,她緊緊咬著帕子,目眥將裂。那樣的疼痛,像是要生生扼斷人的呼吸,她的意識一會兒分外清醒,一會兒轉為模糊,只覺得天地就剩下一片猩紅色,生命恍如懸在高高的崖上,危在旦夕。
淚水瘋狂的涌出,可她還是忍著不發出聲音,咬緊帕子,她不想用脆弱換得那個人的愧疚和擔心。可是一個弱女子的承受力又有幾分?她終因承受不住劇痛,暈了過去。
……
“王妃?”傷醫已將腐肉全部清除干凈了,準備上藥,可是王妃卻在此時不省人事,他不免有些踟躕。
“貞兒,貞兒醒醒!”李賢猛然回頭,腳步因為緊張而慌亂,他繞過傷醫,將暮貞抱坐起來。暮貞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抱在懷中濕漉漉的。他一面為她拭著額頭和鼻尖的汗珠,一面將帕子從她口中取下。帕子上牙印深深,他眼圈紅了又紅。
“傻子……真是個傻女子……”他的大掌撫著她憔悴的顏。他忍了多久不回頭看她,他看不得她受到這樣的折磨,他恨不得代她受了這所有的痛苦!
……
“幫她上藥吧,要最好的藥!”他平復了心情,囑咐道,“你向來受王府大恩,自然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他的口氣驟然冷了下來,與剛才激動不已的樣子判若兩人。這才是平常的雍王殿下,而剛才那樣的狀況,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