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本就黑得早,用過晚飯后墨染的夜色便沉沉壓來。雪依稀照亮了路面,卻也將假山怪石照的嶙峋可憎。
從芷蘭院回來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沿著回廊繞過花園,路雖好走,可惜太遠。還有一條便是直接穿過花園。她貪一時的方便,忽視了雪天濕滑難行的路況,執意選了花園這條路。
夕兒擔心她的身子,便緊緊攙扶著她,一點也不敢懈怠大意。
燈籠在雪光之下顯得幽暗,她莫名覺得有些心慌。
白日看湘遙玉雪可愛,也惦念起平日悶聲不響的程氏,所以便送湘遙回了芷蘭院。程氏還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寡言少語,沉悶謹慎。暮貞反而對她生出幾分憐惜,就著湘遙這個話題便想和她多聊幾句。一聊到女兒,程氏的眼中瞬間便閃出了幾分神采,笑容也多了起來。于是,素來不說己況的程氏,便和暮貞攀談起了自己的事情。
暮貞這才知道程氏來自揚州,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后便來長安投親。舅家看她生得美,也讀過幾本書,就想給她尋個官宦家做妾。但是舅家無財無勢,竟沒有幾家看得上這樣的門第,便只好托人尋了門路把她送到宮里,望她有朝一日在宮中得遇貴人垂青,也算光耀了門楣。至于后來為什么輾轉到了王府,程氏含糊著沒有說,暮貞也不好多問,只是心里到底存了幾分疑思。
正要告辭,卻突然聽湘遙的奶娘說湘遙好像受了風寒,發起了燒。程氏驚慌無措,暮貞自然不好在此時離開,只好一面吩咐人去叫疾醫,一面安撫程氏。
暮色低垂之時,湘遙稍稍退了燒,這時大家才放下心來。暮貞看到程氏憔悴不堪的樣子,心中不忍,只好吩咐了飯菜,陪著程氏多少用了些晚飯。
不想吃罷,天已這樣暗了。
“殿下小心腳下!”夕兒不住的提醒,生怕出什么差錯。
“湘遙真是很可愛。”她不由的想起湘遙那張可愛的笑臉。
“是啊,郡主濃眉大眼,真有七分像雍王殿下呢。”夕兒笑著說。
暮貞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淺笑。
月亮隱在了云間,風中帶著幾分蕭索的含義。
向前又走了幾步,猛然一陣錐心的疼從心上直傳向了五臟六腑。暮貞扶著心口,一口氣沒有上來,頭腦已空成了一片,腳下也瞬間虛浮。
“殿下……”暮貞突然倒地,夕兒半點也沒有預料,尖叫著去拉,卻沒有拉住。
偏偏是腹部著地。
“疼……”暮貞呻吟一聲,腹部墜疼墜疼的,尖銳而急促。伴隨著身邊慌亂而嘈雜的聲音,漸漸失去了意識。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找疾醫……”夕兒扶起暮貞,沖著茫然無措的眾人厲色道。“素馨,你去請雍王殿下過來,快點!”她一轉頭,吩咐身邊那個清秀的小丫鬟。素馨慌亂的答應了一聲,急急地跑去了宜蘭院。
“還不快扶著王妃殿下回陌塵閣!對了,紫蘇……去把穩婆接過來,都接過來!”因為暮貞的產期就在這個月,所以王府早早就備了幾個穩婆。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切,夕兒才來得及擦了擦額上的汗。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亂,暮貞不能有任何危險……
宜蘭院中,李賢心情不豫,用手敲著棋盤只是發呆。
“殿下,該你了。”鄭氏柔聲提醒,美麗的眼睛不安地看著眉頭深鎖的李賢。
李賢掃了眼盤錯的黑白子,終是失了興趣,將手上的棋子隨意放到了桌上,用手撫著眉心深鎖的愁結。
“殿下累了吧。”鄭氏輕輕嘆了口氣,走到李賢身邊,強忍著內心的酸楚擠出了一抹笑意,“悅娘很久沒有見到殿下了……”說這句話時,她輕輕將手放在李賢的膝上,滿懷期待的看著這個出眾的男人。是啊,在她的眼里他只是個讓自己傾慕的人,無關乎其他。
李賢低頭,將那雙楚楚中帶著希冀的眸子看在了眼里,沉吟了片刻,終于伸出手去觸碰那張清秀的臉。悅娘閉了眼睛,淚簌簌而落。
“殿下……”有侍女的聲音怯怯傳來,像是怕自己的唐突打擾了屋內的人。
李賢將手收了回來,問道:“何事?”
“陌塵閣派人前來,說王妃殿下方才在花園跌倒,想請殿下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