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悶雷響過,她悚然驚醒。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陰云密布,陣陣狂風拍打著窗戶。她有幾分惶然,待到清醒片刻后,心頭縈繞不去的是那一張明媚的笑顏。準確的說是兩張,當兩張笑臉慢慢重合時,她才知道自己郁郁了一整天到底是為什么。
自從有了這個夢,她不由得聯系起了宿命。夢中那個在建安十八年突然出現呢的女子,不出意外就是郭氏,接下來,夢中的甄洛自此一直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直到悲慘死亡。
暮貞的得失心并不重,只是因為夢境的反復糾纏而生出許多無力之感。若是完全對前路茫然無知,倒也并沒有什么憂慮。但是現實踏著前路,步步相似,便有幾分可怕了。
不由得想起了甄氏的那首《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傍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啾?,夜夜不能寐。莫以豪賢故,棄捐素所愛?莫以魚肉賤,棄捐蔥與薤?莫以麻枲賤,棄捐菅與蒯?出亦復何苦,入亦復何愁。邊地多悲風,樹木何翛翛!從君致獨樂,延年壽千秋。
提筆引袖,她的字瀟灑大氣,絲毫沒有閨秀之氣,倒是頗有林下之風。不知為何,字里行間的心酸絕望,居然讓她突兀的感同身受。她顫抖著,胸口悶悶的,難以呼吸。
“小姐,你寫這個干嘛?”夕兒不解相問。
“隨便寫寫的?!彼欀迹套〖磳⒎簽E的愁緒,輕聲道。
“雖然奴婢不懂詩,但是也能感覺太作悲了。小姐,咱們不看這些可好?”夕兒勸著她,一面幫她收起了方才寫下的字。想了想又笑道,“小姐的字寫得這樣好,只是總不肯多寫。若是殿下知道了,定會好好珍藏起來的。”
暮貞想了想,阻止道:“別給他看,寫得不好,咱們自己收起來吧!”夕兒有些失望,卻還是依言,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收到了盒中,藏在了臥房的柜子中。
悶在房中總是郁郁,于是便撐了一把傘,在蒙蒙微雨中,散步在庭院里。桃花已殘,在風雨的吹打中,零落成泥。丁香卻開的正好,深深淺淺的紫,星星點點的愁,她用手撫著花瓣,雨珠粘在手上,有些涼。
“夕兒,都說眾生平等,可是人可以撐傘,花卻不可以。這么嬌弱的花,怎能忍受風吹雨打呢?或許明天再來看,便什么都沒有了?!?/p>
身后之人沒有回答,但是卻突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手臂有力,徐徐迦南氣息傳入鼻中,李賢的聲音沉沉入耳:“是心疼花,還是自己一個人又在胡思亂想?”
她藏起了眼底的哀傷,回身,笑了笑:“不過是無聊,胡亂發些感慨罷了。你今日怎么回來的這樣早?”
他撐著傘,一襲雪青纏枝紋的斕袍,膚色如玉,輪廓秀雅。因為外出的緣故,發束的一絲不亂,金冠精致奪目,卻依舊奪目不過他黑亮的雙眸。
“陪你一起賞雨!”雖然知道不是理由,但是他語氣溫柔,依然叫她心安又歡喜。
“好。”她點頭,挽住了他的手臂。兩個人沿著有些濕滑的鵝卵石小道,向著花園更深處走去。丁香裝點著整個小徑,香氣都帶著濕意。仆婢們跟在身后,保持著一段距離。
“貞兒,我有禮物要給你。”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錦盒,檀香木做的,鏤刻著精致的寶相花圖案。
“何物?”她好奇。
“打開看看?!彼叽?,此刻的神情帶著孩子一般的期待。
依言打開,盒子里藍色的金絲絨上,靜靜躺著一個花簪。純白的羊脂玉雕刻出五片花瓣,琥珀點綴出中心的一點蕊。是什么花,她也不清楚,于是疑惑看著他。
“是水仙,聽說是從西方帶回來的品種。清水供養,不需泥土,皎然出塵,純潔無暇。我覺得很像我的貞兒,便命人雕了這樣一個花簪。你總為花開花落神傷,做成了簪子便會永開不敗了。”
她羞赧低頭,他順勢將簪子插到了她的發間。端詳了片刻,滿意非常。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不知為何心頭冒出了這樣一句,他用手摩挲著她的發,不免心疼起來。
“怎么想起送這個了?”她笑著問。
他捧著她的臉,柔聲道:“想起了便送了,何須理由?!?/p>
她的一泓秋水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粼粼似有波光,溫柔清澈只讓人沉溺其中。他俯身,吻上了她的唇,輕輕淺淺的,帶著說不出的珍重和小心。雨落在了她的身側,不覺已將半個身子打濕了??伤男乃坪醢档乩飺纹鹆肆硪黄斓?,那片天地中春光明媚,陽光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