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茜提著衣服袋子走到床邊，踢掉拖鞋，坐了上去。路綺幽跟著她，坐到了離床不遠處窗旁邊的椅子上。

“其實，比剛剛那個差百倍的菜我都吃過，比這個差百倍的衣服我也穿過。”靜默了一會兒，龍茜捏著袋子突然道。

想到之前聽說的關于龍茜的事兒，路綺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回龍家之前，即便是生于單親家庭，但周蓉s市人民醫(yī)院護理部副主任的工資，應該不至于讓兩個孩子過得拮據(jù)。

“我和龍菲是雙胞胎，差不多同一時間出生，只不過我比她先落地，便成了姐姐。”

“從小龍菲的身子就弱，所以母親對她額外照顧。也從小就教導我要讓著妹妹。懂事起，我什么都讓著她，用自己的方式照顧著她……”

“她不愛說話，很安靜，特別乖，特別聽話。每次母親下班回來我都獻寶似的跟她說自己的妹妹有多乖有多聽話有多可愛。”

“十歲那年，一切都變了，龍菲還是每天都乖乖的和我上學放學，但母親下班后她總會哭，無緣無故地哭……”

“我以為是我做得不夠好，于是上學主動幫她背書包，她的書包卻越來越重；到她值日時，主動幫她打掃衛(wèi)生，她卻理所當然地先回了家，然后我便成了那個貪玩不懂得照顧妹妹的壞孩子。”

“漸漸地，飯桌上總會忘了擺我的碗筷，逛街時我提的都是龍菲的新衣服……窮人家的孩子都是個兒小的撿個兒大的衣服穿，我家不算窮，但我也只能撿個兒比我小的龍菲的衣服穿。”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進入龍家后才結(jié)束。爸爸很愛龍澤的媽媽，對我們母子三人都不親，但他卻從不會在物質(zhì)上苛刻誰。所以我又很努力地試著去做一個乖巧的女兒，貼心的姐姐……”

“我總想著，只要努力，總會有所改變的。但是，沒有……甚至，房子大了，爸爸不回家的時候，我連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都見不到。”

“母親會主動帶龍菲去見一些和我們同齡的男孩子的媽媽，融入所謂的上流社會，卻從不會順帶上我。”

“我嫉妒，我難過，我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明明同樣是她的親生女兒。”

“我的母親，懷胎十月生下我的母親冷冷地告訴我，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你怎么不看看你從小到大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兒，十六歲就跑去酒吧跟人鬼混，我?guī)愠鋈ソo我丟人嗎？”

“那時候我才知道，不是我不夠努力，是一開始便被打入了地獄，所以我的努力無濟于事……”

“于是，有了第一次見面時你口中的龍茜。”

路綺幽起身，拿過床頭柜上擺著的抽紙，坐到床沿邊，輕聲道了句“對不起”。

龍茜擦著淚，呼著鼻子，搖搖頭……沉默片刻，又接著說:“十六歲那年的暑假，龍菲瞞著母親到酒吧打工，我怕她出事兒，也跟著去了。”

“因為我們只是負責洗刷杯子之類的后勤工作，所以在那兒的日子，雖每天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但也沒發(fā)生過什么事兒.......”

“只是，有一天，原本聽話懂事的龍菲在酒吧營業(yè)時間跑了出去，還得罪了一幫來慶祝生日的小混混。他們逼她喝酒賠禮道歉，我替她擋了，她便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包房。”

“我每喝一杯，我就想快了，我的妹妹一定會帶著警察來救我的……但直到我意識模糊，也沒等到她回來。”

“有人把我抱到了酒吧樓上專供人過夜的房間，說了聲對不起，便不顧我的哭喊強迫了我……”

“我醒來時，那人已經(jīng)不見了，我穿著臟亂的衣服在回家路上一個紅綠燈處站了很久硬是沒敢挑輛車撞上去。”

“回到家，看到乖巧安靜的龍菲，我對自己說，可能只是她太害怕了，畢竟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我是姐姐，保護她是應該的……”

“日子繼續(xù)過著，只是以前時不時的一頓罵變成了一頓打。到了龍家，不罵也不打了，直接當沒有我這個女兒……”

“攤牌和母親吵架那天，她們剛和幾位婦人喝完下午茶回來，龍菲穿得漂漂亮亮的，安安靜靜的坐在客廳。”

“聽到酒吧兩個字她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好似那件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開口想要反駁，她終于抬眼了，那嘲諷的眼神我至今都記得，她就像在看一個白癡，一個智障……我終于發(fā)覺十六歲的自己到底有多蠢了，發(fā)覺從小到大的自己究竟活得有多可笑了……”

整包紙巾，被抽了一半，龍茜依舊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一張接著一張繼續(xù)往外抽。

看著手里越來越少的紙巾，路綺幽沉默許久，還是問了一句，“那個人是去救我的那個人嗎？”

龍茜將擦過淚的紙巾扔到地上，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