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彌一怔,把手遞到她小手中。他的手沒有夢里暖和了,手掌的也變瘦了。這是花容的第一感覺。
花容緊緊的握住他的大手,小手拉大手,她咬牙使勁,不知不覺間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借以使力,把雪彌扶起。
扶著雪彌坐到后面的茶桌邊,花容有點局促,不曉得下一步該做什么。他會道聲謝之后就趕我走嗎?她視線四下游視,借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然,視線觸及面前墻上的一副畫卷時,她驚愣住了。
好美的女子!
那是一副少女的畫像,畫中的女子容姿恬淡,溫婉柔靜,靜坐在涼亭中,懷中抱著一只白色毛絨。那只白色毛絨,此刻就在花容腳邊。
“她是誰?”花容仍是目不轉視的盯著畫作,不禁脫口問出。
耳邊是一聲輕嘆,花容不知道雪彌此刻是否也看著畫作。
“她叫蘇晴?!?/p>
“哦…”原來媚大叔,有喜歡的人。
“那…她現在在哪?”
“死了…”
“死了?…對不起…”
“你走吧。”
“哦…”
花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雪彌家的,回過神來的時候,大概已經在外面站了好久了,因為腿很麻。
是什么心情?花容說不清。好比徹底認清曾經以為的美好,只不過是一個夢。那本來,就只是一個夢。
在夢外,媚大叔不認識我,他有喜歡的人,他不再只寵著慣著我一個。那樣的一個女子,我比不過。
花容覺得自己很可笑,怎么就對一個相識在夢中的人如此在意。下意識的伸手覆上心口,心臟跳得和緩,一下,一下的,很有力。
收獲還是有的,至少玲瓏有救了,我該高興的。
花容艱難的裂開嘴笑,想要笑得燦爛歡快些,結果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咧開笑的嘴角滑進了些什么,很苦澀。
屋內,雪彌拖著左腳走到掛著畫卷的墻面前,掀開蘇晴的那幅畫,后面,還有一副…
看了一會,后一副畫作再次被掩蓋,嘴角的淡淡笑意亦被收起。雪彌癡癡的看著蘇晴的畫像,喃喃低語:“阿晴,再等等,很快,我就能去陪你了?!?/p>
此時的雪貂早已跳上茶桌,亦是定定的看著蘇晴的畫像。
時間仿佛凝固…
蘇晴曾說,我喜歡紅色的。
雪彌說,一個大男人,穿什么紅色。
蘇晴曾說,這是我喜歡的熏香,要你天天點。
雪彌說,一個大男人渾身香氣,像什么。
可后來,雪彌再想聽蘇晴這么說,已經不能了。
……
這一夜,花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四年長眠時有關雪彌的夢境,清晰而飛速的在這個夢中重現。
第二天醒來時,已日上三竿。花容匆匆忙忙的沖到廚房,一陣手忙腳亂,終于把今天要進貢給雪彌的飯菜準備好。拎起食盒,她收拾好心情。
來到院門前,花容發現木門只是松松垮垮的掩著,但她不敢造次。熟練的敲響院門,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就在她放下食盒,打算走人時,里面傳來一聲不冷不熱的“進來罷?!比绔@大赦般,花容喜不自勝的推門而進。
一進門,迎鼻而來是一陣熟悉的香味,是曾經夢中的雪彌身上那濃烈的脂粉香。
兩次接觸,花容聞見雪彌身上的清香,很淡,以致勾不起她記憶,現在悟了。
屋內點著熏香,但顯然是故意點得濃烈了些,就成了花容記憶中的脂粉香。花容張望著尋找雪彌,他閉目盤坐在chuang上。映和著屋內裊裊熏香,他顯得有些飄渺虛無,抓不住。
花容下意識的想走近兩步看得真切些,雪彌開口道:“坐?!本従彽谋犻_雙眸,深邃幽靜。
乖乖的坐到茶桌邊,花容不住的瞟了幾眼墻上的畫作。
雪彌直視著眼前的花容,她的一舉一動和夢中無二,明明比誰都叛逆,卻總裝著乖巧。和蘇晴相差太多了。
“啊!對了,餓了吧?嘗嘗我帶來的飯菜?”花容覺得手上很重,這才記起還拎著個食盒,獻寶似的舉起,討巧的詢問,臉上的笑容,讓人不忍拒絕。
雪彌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她的廚藝比起蘇晴的,該是稍遜好幾籌。
花容徹底綻開了一個笑容,利索的把飯菜在茶桌上擺好。碗筷什么的,她竟也細心的自備了。
她擺放的空擋,雪彌已經無聲入座了。接過花容遞來的筷子,雪彌沒有立即動手,而是掃視了一圈。然后慢騰騰的抬筷,依次在每盤菜夾了幾筷子送入口中,細嚼慢咽的,很認真品嘗。
花容在一旁看著,手心都冒冷汗了,唯恐飯菜不合雪彌的胃口。
飯菜的味道比雪彌想象中的稍好些,他很想都吃完,可惜虛弱的身體不允許。走到這里已經廢了他好大的氣力,抬筷,夾菜,嚼咽,他沒有更多的氣力了,還想留著點和花容說會兒話。
其實雪彌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不是不吃,是沒胃口,沒氣力,也沒必要了。每一秒,都在消耗著他最后的生命。
“嗯,不錯?!毖浽诨ㄈ菔难凵裰幸闳坏姆畔驴曜?。
“你就吃這么點?!”恐怕雪貂吃得都比他要多!
想到這里,花容才有空發現,雪貂貌似不在。
“夠了?!毖浿噶酥缸郎系牟鑹兀ㄈ菪念I神會的倒了杯茶水遞給他。
呡了口花容狠命的點頭,差點沒折了脖子。能再和媚大叔胡天海地的瞎侃,她求之不得。
“我說你聽,不要打斷我。”雪彌提了個要求,花容自然是無條件接受。
想起夢中的時候,雪彌說一句,花容可以頂三句。要不是雪彌耐受力好,估計早吐血了。
變聰明了呢!媚大叔!花容在心里偷著樂,面上卻是誠懇至極的點了點頭,做作的捂住了嘴。
雪彌豈會不知花容的小心思,不拆穿而已。
花容起先是打著小算盤要氣氣雪彌的,到后來,她是聽得入迷了,忘記了打岔了,或者,是不忍。
這個故事在雪彌心口沉壓了這么多年,今天盡數道出給花容聽,雪彌覺得,無甚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