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不相欠

MarkCenter的辦公室里,穆易正一手撐著頭頸,只單手做著手上的工作。

林丹來到穆易的隔間,輕輕喚了她,“小穆,你沒事兒吧？臉色怎么這么蒼白？”

穆易轉頭看她,換了個手撐著頭,“沒事兒,就是有點頭暈,可能昨天加班加太晚了,沒休息好,”她沖林丹笑了笑,沒由來地又是一陣頭痛。

“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工作是永遠都做不完的。”

“呵呵,我又不像你,家里有人等著你做飯,我反正回去也沒事,不如待在公司干活。”

“你真是要錢不要命了,”林丹伸手去探穆易頭上的溫度,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手怎么那么冰？是不是生病了？”

“大驚小怪,我的手一年四季都那么冰,我去倒杯熱水喝,馬上就好了,”穆易站起身來,眩暈的感覺不斷加劇,手里的杯子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破裂聲,整個人也順勢倒在了椅子邊。

“小穆……”林丹叫著她的名字,聲音尖銳,辦公室里的其他同事朝她圍了過來,“沒事兒吧？”他們個個關切地問道。

老呂也聞聲從里間走了出來,“怎么回事？”

“我沒事,只是剛剛腿軟了一下,”被眾人攙扶著坐回椅子的穆易跟大家道著謝。

“呂部長,你該給小穆放放假了,上司布置任務過重,拖著下屬沒時間顧及終身大事也就算了,你不能把下屬的身體也拖垮啊？”說話的是制造部的李部長,他與老呂平級,自然是可以跟老呂開這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呂某接受李部長的指示,”老呂拍了拍穆易的肩膀,“小穆,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我沒事,不用麻煩了,”穆易輕輕地說著。

老呂看向穆易,假裝正色道：“李部長的指示向來是沒人敢違抗的,我都不敢,你竟然敢了？”

“好你個老呂。”

李部長和老呂哈哈笑著,穆易站起身來收拾了東西,跟著老呂走出門外。

車里,穆易靠著座椅半瞇著眼睛,“工作做不過來,可以提出來,我可以安排一部分給其他人,為了工作影響身體是不值得的,”老呂開口說。

“可能是年紀大了上去,不太適應加班了,看來我是該想想提高工作效率的方法了。”

“手下那么多人也就屬你最讓我省心,”老呂嘆了口氣,“好好休息兩天再上班吧？你倒下了,我也就力不從心了。”

穆易輕輕笑了,“老大,您這話可比漲我百分之二十的薪水受用多了。”

老呂將穆易送上了樓才放心離去,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地讓她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不必擔心,穆易點頭,她想著老呂是對她不薄,也不枉她那么多年來跟隨在他身后鞠躬盡瘁。

檢查的結果與穆易預料中的一樣,流產過后容易引起貧血和低血壓,需要的是進補和休息,可她沒有一樣做到。

穆易提著一大袋子的藥回到梓苑的住處時,見有人正站在她家的門口,樓梯間的牌號上寫著大大的阿拉伯數字4,“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她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來人。

“穆小姐難道忘了我送過花到你的住處？穆小姐那么聰明,應該清楚我是怎么知道的吧？”

穆易不回答他,只不緊不慢地從包里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公司放了我幾天假,齊特助要是有工作上的急事需要處理,可以直接找呂部長。”

“除了工作,我和你之間就沒其他的可說了嗎？”齊遠灃將身子靠在門上,穆易抬頭望他,她的臉色蒼白憔悴,眼底平靜卻似有淌得出水來般的溫潤,那樣的眼神讓人心痛得忘了該如何說下去,“真的對不起,”他只說。

“得到一些的同時總會失去一些,人生本來就是那樣的公平,你不必再說抱歉,”她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手掌,淡淡地說。

“你為什么總能將事情看得如此淡薄？”

“既然是交易,后果理應自己承擔,”她依然低著頭。

她為他流產昏倒,面對他的時候,她卻從來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女人,什么都拿來比較掂量,“交易？誰說那是交易？”他終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的兩根手指緊緊捏著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我說過那是交易了嗎？”

她也不掙扎,眼睛直視著他,“不是交易？那我該怎樣看待？難道我該指望齊特助跟我上床是因為愛我嗎？”她的語氣里充滿著不屑與挑釁。

他還沉浸在方才的憤怒里,他哪曾想過她會講出這番話來,他定定地看著她的臉孔,若是不愛,他能只因老呂在電話里那句輕描淡寫的她在家休息,就扔下那等著他的一個接一個的會議？若是不愛,他匆忙趕來這里做什么？

兩秒的停頓,“如果我說是呢？”

“如今,一夜情實在是多了去了,齊遠灃,你不用紳士到連我的情緒都要照顧,在你看來,我就那么玩不起嗎？”她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心里的怒火噴發,“是我自己的錯,我不該跟你回家,我該記得吃事后藥,是我自食其果。”

他寧可她甩上自己幾個耳光,寧可她對自己哭喊,可她為什么就能如此平靜？她真的聰明,這般自承自攬,他便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我能為你做什么？只要你說,我就照做,”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捧著她的臉頰,生怕弄疼她一般,她真的太瘦弱了,似乎他一用勁,就能將她弄壞。

“我只求你一件事,”她說著,眼里仍是毫無波瀾。

“你說。”

“我們之間本就已經互不相欠,從今往后,除工作外,我也只求我們能再無瓜葛。”

掙脫他的手掌,開門,進門,關門,背靠著大門,淚水終于涌了出來,只差一秒,她就會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了,適時地逃離,讓她維護了她僅有的尊嚴。

為了盛氏的訂單,她付出了代價,她的身心都受了創傷,如果能回頭,她寧愿被裁,也不愿跟他結下梁子,如果能回頭,她會選擇那先前的一方平靜。

哭泣,不帶任何的壓抑,他還站在門外,將那哭聲聽得一清二楚。

失戀,被另外一個男人強行占有,然后懷孕,流產,他知道她其實沒她表現的那樣灑脫,直到那扇門后再無聲響,他才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