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

三年后。

“媽媽,我們要去哪里？”公車上,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正坐在媽媽的腿上,用甜美清脆的聲音詢問著此次前行的目的地。

那個母親還有著年輕姣好的面容,一頭青絲長及后腰,眼睛黑亮清澈,飽滿潤澤的唇間,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墓地?！?/p>

“墓地是什么地方？”小女孩眨巴著雙眼,小手捧著媽媽的臉,一臉好奇。

“就是好人住的地方,那里很安靜,住在那里的人都沒有憂愁。”

“媽媽,我們是好人,所以以后也會住在那里,對吧？”一張天真無邪的笑臉。

年輕的母親捏了捏她的臉頰,“傻孩子,等我們老了以后都會住在那里?！?/p>

公車走走停停,孩子的童謠咿呀咿呀,媽媽輕輕地為她打著拍子,提醒她不會唱的詞句。

初春,春寒料峭,S城城郊的墓地里顯得格外冷郁,“念念,冷嗎？”年輕的母親問小女孩。

“念念不冷,媽媽的手很暖和,”小女孩拉著媽媽的手,往前往后不停地晃著。

一束白菊放在碑前,肅穆,莊重。

“我們來看你了。”

“媽媽,照片上面的阿姨好漂亮,一看就是個好人,”小女孩說。

“對,她是好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p>

“媽媽,地上有螞蟻在搬家,”小女孩蹲在地上認真地觀察起螞蟻來,年輕的母親溫柔地看著她,替她將衣服上的帽子戴在頭上。

“她可能不記得我去年的時候也帶她來過這里了。”

“前些天我教她分辨電影里的好人壞人,可她說長得漂亮的是好人,長得不漂亮的是壞人?！?/p>

“她三周歲多了,不去托兒所了,已經開始上幼兒園了,會讀英文字母A到G了?！?/p>

“她不挑食,學著自己刷牙,學著自己穿衣服,她真的很乖。”

“如果你還在,那就好了,如果你還在,你就可以看著她慢慢長大?！?/p>

淚水滑落,打濕了臉頰,“媽媽,你怎么啦？”小女孩見狀,搖著媽媽的手,焦急地問著。

“沒事,這里風太大,媽媽的眼睛被風吹得不舒服了,”年輕的母親俯下身,輕輕拍著她的頭頂,“念念,我們走吧?！?/p>

小女孩朝著碑上的人揮手,甜甜地笑著,“阿姨,我們下次再來看你,”她真的很乖也很有禮貌。

年輕的母親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向出口,墓地里陰云籠罩,祭拜的人三三兩兩,安靜冷清,這里真的是好人待的地方嗎？好人應該待在陽光照耀的地方,快樂地生活。

“等一下,”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們,她們回過頭來。

“魏程?！?/p>

“易易,真的是你?！?/p>

“念念,叫魏叔叔。”

“魏叔叔好,”小女孩甜甜地叫著。

“真乖?！?/p>

“念念,你可以給媽媽和叔叔帶路嗎？”

“好,”小女孩歡快地答應。

她跑在前面老遠的地方,不時地回過頭來跟他們揮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她是沫沫嗎？”

“是,改叫念念了,紀念的念,穆念念?！?/p>

三年前,穆易去了汪媛媛在東北的家,在那里,看著老淚縱橫的汪媽媽和尚在襁褓的沫沫,她突然覺得汪媛媛就這樣撒手人寰是那樣的狠心,她抱著沫沫,眼淚一發不可收拾,沫沫躺在她挑的淡紫色睡袋里,定定地看著她,“你媽媽讓我告訴你她愛你,可是她不在了,以后就由我替她來愛你,”于是,她帶走了汪媛媛和陳良章的孩子陳沫沫,改名為穆念念。

魏程的車里,穆易坐在副駕駛位,念念坐在后座上玩著車上的CD盒。

“每年三月一日,我都會在媛媛的碑前發現白菊,我知道是你,可那么多年了,到了今天我才遇見你,易易,為什么要跟我斷了聯絡？”

“跟所有人斷了聯絡才能真正地離開。”

“就這樣,你甘心嗎？”

“我和他兩個人只不過是天各一方,只要他還好好地活著,那就足夠了,”天各一方總比高墻相隔,總比陰陽兩隔要好得多。

“盛宏霆死了,盛氏也破產了,你和盛敏兒之間的恩恩怨怨也都該結束了?！?/p>

“可我還能遇見他嗎？”

“隨緣?！?/p>

對面車道上駛來一輛黑色Lacross,穆易扭頭看它與魏程的車子擦身而過,望著,直到它消失不見,這S城里一共有多少輛這樣的車子,一樣的車型,里面坐著不一樣的人,可每一個都不是他。

盛氏董事長盛宏霆心臟病突發猝死,盛氏資產被轉移僅?？諝?盛氏總經理蔣國強上庭指證,原資材部經理張志平落網,穆易離開齊遠灃后的半年,盛氏從名噪一時的數碼界龍頭之位到負債破產,S城的媒體報紙記錄了它衰敗滅亡的整個過程。

齊遠灃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之內,他沒有被牽扯進去,穆易覺得慶幸,沒有他的消息,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曾經在這S城內,他與她總是遇見,他說他這輩子都會在S城,于是她也就留在了這里,在這個信息時代,沒有了聯絡方式便是銷聲匿跡,三年了,她與他竟一次也沒碰見,是緣盡了還是他早就已經忘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