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說,反正我以前多長時間到你家去一次,現在就多長時間去你家一次。結婚儀式的事就我到你家的時候再商量吧,反正結婚以后住你家的時間長著呢。
這次周翀當著楊柳的面把艾麗說氣了后,艾麗干脆就一個月都沒來周翀家。周翀只好到艾麗家去看她,這么著艾麗才肯再到周翀家去。
周翀心里這氣啊,可這不好的事也只能和知道的人講講,不知道的就沒必要講了,畢竟不是什么光彩,這剛結婚就這樣,多不光彩啊。
周翀因著楊柳知道這件事,有時就和楊柳吐吐苦水,當然還會和楊柳說,你別告訴別人啊。楊柳是個明白人,當然也不會告訴別人。
楊柳就勸周翀,到這地步了,你和艾麗都領證了,就趕快把婚結了唄。我老公對我還不如艾麗對你呢,這還不過著嗎。周翀點點頭。
就在周翀和艾麗在為怎么辦結婚酒席、酒席名單、座位安排等爭執不下時,周翀中風的父親腦梗再次復發,去世了。按照習俗,周翀和艾麗在這一年不能辦結婚酒席。
周翀對來幫忙料理喪事的楊柳說,你看看,艾麗就在葬禮那天來了一下,其他時候都不知道來幫個忙,你只不過是我同學,還來的次數比她多呢,你還喊了其他同學來幫忙,她們家倒好,就她一個來,她父母也不知道來出席一下葬禮。我們確實在結婚酒席的細節上有不同的想法,可那也是正常的事情?,F在今年不用考慮辦結婚酒席的事,剛好讓她也冷靜思考思考。
楊柳說,你和艾麗還是要經常溝通的,冷戰傷感情的。
楊柳的內心是矛盾的,她即希望和周翀在一起發生關系,有個健康的孩子;她又不希望自己趁虛而入,那樣自己內心也是不安的,周翀和自己如果都沒結婚,那周翀是個自己會爭取的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可是他和自己都不是自由身,何況自己一開始想和周翀發生關系的出發點并不是因為愛周翀,可以直白地說自己不過是想借個健康的種,楊柳有時候感到自己這樣的想法蠻卑鄙的,可是自己的丈夫在和自己結婚前隱瞞了有遺傳疾病難道就不卑鄙么?楊柳這么思考的時候,神情是游離的。周翀就問,楊柳,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過來幫忙太累了?
楊柳這才從思緒中醒過來,她搖搖頭。
周翀接著問,你家里又發生不開心的事了。
楊柳苦笑笑,未置可否。周翀拍拍她的肩,說,你和我一樣,活得太累了。和不適合的人生活在一起是很累的,看到你這樣,我就在想,我如果也像你一樣和不適合的人在一起呆一輩子,那么這一輩子的不開心,我是不是能忍受下來?
說實在的,剛才周翀拍拍楊柳肩的時候,楊柳真想靠在他肩上,她真的感到很累,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還能忍多久,但她知道自己真的很累,糟糕的婚姻難免讓人感到身心疲憊。
楊柳第一次靠在周翀懷里,是在臨近第三學期期末考試的時候,楊柳老婆婆病了,除了原來的家務要做外,還要侍候躺在床上的老婆婆。再加上要復習迎考,在夜校上課時,楊柳居然暈過去了,周翀和其他幾個同學把她送到附近醫院就診。掛完水后,其他同學回去了,周翀送楊柳回去,在公交車上,虛弱的楊柳靠在周翀肩上,周翀攬著她的腰,周翀問,你冷么,要不把我外套給你披上。楊柳點點頭。周翀就把楊柳一把攬在懷里,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兩人身上。夜里的公交車上人不多,楊柳忽然有種在戀愛的感覺,她很想問周翀,艾麗生病的時候,你也這樣攬著艾麗么?她沒有問,她想繼續享受在周翀懷里溫暖的感覺,她不想因這個唐突的問題讓周翀松開正緊抱著自己的手。她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抱緊了周翀的腰。周翀感到了楊柳的手抱住了自己的腰,不知道為什么他感到楊柳是個需要溫暖的人,他突然感到自己就是可以給楊柳她所需要的溫暖的人。身體的接觸有時會引領男女之間的普通的感情往奇妙的方向轉變,人都是需要擁抱的,會從對方的擁抱中感到需要和被需要的氣息。
周翀把楊柳送到她家弄堂口才說再見,兩人都能感到彼此之間的不舍。人生在對的時間遇到了不對的人,最容易感受到在不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的那種感受。周翀此時深深明白應該要找什么樣的女人當老婆,他為自己在選擇對象時的虛榮心而感到到懊悔,他現在也能理解為什么有的男人會找比自己年齡大的人當老婆了。人生得有所經歷才能明白,有所比較才能深刻。
這之后兩人見面的感覺就不一樣了,兩人都會略帶害羞,有時楊柳在想,自己這三十好幾的年齡怎么喜歡起一個人還知道害羞呢,是不是人談戀愛了,不管什么年齡都會害羞呢?
期末考試后,夜校學習的第三學期結束了,第四學期要在過年后才開始了。兩人在各自家中準備過年的忙碌中思念著對方,尤其是周翀。周翀甚至打算和艾麗離婚,離婚倒不是為了楊柳。
周翀父親去世后的這段時間里,艾麗依舊我行我素地生活,她和以往一樣差不多一個月才來一次周翀的家里,來了也不做家務,只是吃現成的,還動不動使小性子。周翀因此感到心里很累。他感到他和她在一起像完成任務一樣。這樣不懂事的,如何與她處一輩子,像她這樣,以后如果有小孩了,又怎么能把小孩教育好?這要有了小孩不是更麻煩?
周翀姐姐和姐夫過年回上海來更使艾麗和周翀的不協調更明顯,連艾麗有了離婚的想法。周翀下放的姐姐周敏和姐夫洪剛過年前一星期就回了上海。兩人之所以這次早早回上海是要去洪剛將要實習的單位拜訪領導。周敏是在下放的黑龍江認識由南京下放到黑龍江的洪剛。兩人在黑龍江結了婚,后來洪剛參加了高考考上了大學,洪剛學的是應用物理,他上一屆的幾個師兄畢業后分到上了上海的物理研究院,洪剛畢業前的實習也被學校安排到上海物理研究所實習,洪剛寫信給在上海物理研究所的幾個師兄,請他們過年前帶他去拜訪一下研究所的領導,給過年以后實習結束后爭取留在研究所鋪點路。周翀的家里因為姐姐姐夫的回來變得擁擠起來。艾麗年前到周翀家去的時候剛好遇上了周翀姐姐姐夫,她就問:“姐夫你回上海實習的時候住哪兒?”
洪剛一聽這話有點愣了,然后說,“住家里?!?/p>
“那你如果畢業了回上海了,你們單位有宿舍給么?”艾麗接著問。
“我分配在研究所的師兄說,夫妻倆有小孩的話單位可以給安排給個房間。”
“那你倆可得趕快要懷個小孩啊,你這過完年后回來實習完了,如果能留在上海的話,有個小孩的話,姐姐如果再回上海來,那才有地方住啊,”艾麗這話說得周翀一家人都不高興。
“你這還沒過門就操心起你姐姐姐夫的事來啦?”周翀的媽沒好氣地說。
“家里本來地方就小,你住后面那一小間,我和周翀住前面一小間,家里再有的一間是間小廚房。姐姐姐夫這要以后回來工作,單位里沒宿舍,那她倆就得住閣樓上了?!?/p>
周翀趕緊在旁邊對艾麗說,你少說兩句吧。
“這不是大家都不方便么?我這不是給提個醒么?”艾麗說。
“這用得著你提醒么?如果單位能給個宿舍住,誰不想要啊?洪剛能不能留在上海還不知道呢?就是能留在上海,他倆也有了孩子,也不能一工作就和單位要宿舍吧,你瞎操什么心?!敝芰垕屨f。
“兩對夫妻住在同一間屋里,我可受不了,我反正是把話說在前面了,你也用不著訓我?!?/p>
在那種房地產還沒有市場化建設的年代,其實住房引起的矛盾也不少。但那時在上海這樣到處是石庫門、弄堂房的年代,家里面兄弟倆結婚后兩家人住一間屋,一對住屋里,一對住閣樓上,那是常有的事。因此艾麗在這問題上就題發揮在當時的年代確實有點不講究實際了。誰家不都是這么過的呀,也難怪周翀的媽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