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你說話。”

“你打電話有事么？”

“我”，這話倒把周翀問住了。說實在的，他現在直接打電話給楊柳的起因是因為楊柳的兒子長得像自己，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兒子的緣故。可是這么說是不是太……？如果不知道楊柳的兒子像自己，自己會現在就打電話給楊柳么？這情況沒發生，周翀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現在就打電話。雖然這些年自己有時候會想起楊柳這個人的存在，想起曾經的那段相處，會在和以往那個班的同學聊天時問到楊柳，但還沒想到要聯系楊柳。當初突然就聯系不上楊柳，周翀根本就無從知道為什么楊柳就這么不辭而別。他只能從楊柳單位門房師傅那知道楊柳老家有事，要回去大半年。等大半年后他再去楊柳單位找她時，才被告知楊柳已經不在那工作了，至于她去哪工作了，她的同事也不知道，同學們更是不知道。周翀只能理解為楊柳對自己的不辭而別是有躲避自己的原因，至于原因是什么，他就無從得知了。如果一個人要躲避自己，自己又何必強人所難，總是要去聯系別人呢？如果周翀當初就知道楊柳的兒子是自己的兒子，那周翀也許會猜到楊柳的躲避是自有難言之處，可是周翀當時并不知道啊。

“你還好吧？”周翀問。

這樣一句問話卻也讓楊柳不知一下子該怎么回答，楊柳知道其實自己真不能怪周翀后來去了國外。是自己躲著周翀的，是自己沒把孩子的事告訴他的。半天楊柳才說出：“還好，你呢？你還好吧？”

有時候看似簡單的話反而更難回答。周翀不知道在這次電話里應不應該告訴楊柳自己已經離婚了。自己這么瞻前顧后地是擔心什么？周翀問自己。擔心在這個時候告訴楊柳會讓她她覺得自己目的太明確，還是亦或自己是在意在楊柳心中的形象呢？目的明確又為何不可？楊柳也離婚了，一個人帶著兒子，如果她的兒子就是自己的兒子，為什么大家是成年人還要繞彎彎？周翀決定告訴她：“我離婚了。”

這是楊柳沒想到的回答，因此讓她詫異。她沒想到周翀離婚了，更沒想到他這么直接地告訴自己。當初她得知周翀去加拿大，她就想到周翀有一天周翀會和別人結婚生子，因此為兩人此生無緣再在一起而傷感，而今天周翀離婚了。離婚意味著什么？離婚意味著不排斥周翀還有可能會和楊柳在一起。楊柳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奢想了，有點不太現實了。但也并非完全奢想，周翀在現在打電話過來應該是聽說了兒子的事，兩人共同的孩子是有可能把兩人重新拉到一起的。但楊柳不希望把兩人拉到一起的是孩子。

楊柳“哦”了一聲。

兩人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都在等對方開口，每個人都不是確定對方心里的想法，每個人都期望對方可以告訴自己他（她）的想法，每個人又都不愿說。時間隔了那么多年，青年已成為中年，那么長的時間里沒有聯系，無論是主動打電話的還是接到電話的，都像通過時間隧道看到過去的那段歲月，但卻無法看到對方這些年的生活。

終于楊柳先開了口：“你打電話有什么事么？”

“你當初躲著我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原因？”

這句話讓楊柳直面這么多年來和周翀沒能解釋的原因。楊柳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是，是有原因。”楊柳沒有繼續說下去。

“什么原因？”

“我那會要和前夫離婚，不想把你牽扯進去。”

“沒有別的原因？”

“孩子是我們倆的？”周翀不想再繞彎了。

楊柳以沉默來應對。

“我聽說孩子和我長得很像。”

“誰說的？”

“孟言。”

“你是因為孩子才打這個電話的。”

“不能完全這么說吧。我當初去找過你，可是沒人知道你具體去哪了。我不知道你當時為什么不愿意和我結婚，明明你老公對你不好。我只能理解為你躲避我是希望我別再來煩你。因此后來有了來加拿大的機會我就走了。”

“我沒有怪你。”

“后來偶爾遇到孟言，也問到過你的情況。但那時你與同學們很少聯系，他也不知道你的情況。”

周翀說的這句話是讓楊柳感到寬慰的。至少這說明當時自己對周翀的感情不是一廂情愿的，他也像自己會記起他一樣記起自己。

“楊柳，你這些年一個人帶著我們的孩子不容易。”

這話觸到楊柳心里去了，楊柳眼圈發熱，她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控制不了。日子是一天一天過來的，難熬的日子更是如此，周翀的這句話是對她這些年來堅持和苦守的肯定，讓她感到一切還是值得的。楊柳哽咽了。

“楊柳，我想回來看看你們娘倆。”

楊柳哽咽得出聲了，這些年，從孩子出生以來，一直盼望著那個人來看看自己和孩子，抱有這樣的幻想，但沒有指望真的他有一天從遙遠的地方回來，不抱希望那么多年，突然他說他要回來看看了，這胸口里感受到的不知是幸福還是憋屈。

周翀聽到電話那頭的哭泣聲，思緒萬千，他不難想像一個女人這么多年來默默帶著自己的孩子，還要保守著這個秘密，現在自己才聯系她，才說回來看她，這里面的情緒有萬千種。“對不起，我現在才打電話給你。我會盡快辦手續回來看你們的。”

事后楊柳想起來她忘了告訴周翀，她還沒有告訴兒子他的父親是周翀。怎么告訴兒子這么多年來自己對他說的他爸爸去世了是個謊言，楊柳有點累，她不想思考這個問題，畢竟周翀還沒回來，他是不是會像電話里說的那樣會回來也是個問題。加拿大畢竟很遙遠，不能給人一種踏實的安全感。

陸開明在告訴周翀楊柳的電話之后幾周內都沒有聯系楊柳。他想，如果周翀聯系了楊柳，那么應該給楊柳足夠思考的時間和空間。

楊柳也沒有聯系陸開明，陸開明在明白了自己和周翀關系后對自己是怎么看待的，楊柳不想費心考慮了，如果說年輕的時候自己主動接近周翀是有生一個健康孩子的想法，現在兒子都這么大了，自己已經不需要再生一個孩子，不需要一定有個男人在自己身邊。自己和周翀之間是自己追周翀，現在不想再在自己和陸開明之間扮演追求者的角色，追一個人也很累。如果對方真的覺得自己合適，就讓他來追自己吧！

陸開明在不安和焦慮中沉寂了幾星期，忍不住打電話給楊柳，他不是覺得給楊柳幾星期的思考時間就足夠，而是覺得自己這么不聯系楊柳是不是太被動了，是不是會讓楊柳覺得自己不想爭取她了，當然不能給她這種誤解。“楊柳，周翀向我要了你的電話，他打電話給你了么？”

“他打電話給我了。”

“哦。”陸開明不知道接下來說些什么好。

“你怎么不說話了？”

“你們聊得還好吧？”

“還好。”

“他沒說氣你的話吧。”

“氣我，為什么要氣我？”

“我是擔心他不為你考慮，當然他能為你考慮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