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辛鵬他們走進燈光里,走進走廊。黑暗一下子包圍了蒲英。蒲英一下子很害怕。她忽然想到那天火急火燎的把郝建軍送來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種恐懼,這黑暗里不知有多少死亡幽邃的眼睛,在伺機吞噬人的生命。
蒲英不敢在黑暗里呆著。她快速的來到病區門外的白枳燈下。透過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走廊上靜悄悄的。
蒲英倚在門邊的墻上,心里忽然異樣的沉重。這里離郝建軍很近了,幾乎可以觸摸到他的氣息,但自己不能輕松地去見他,并不是因為有他的家人在,自己羞怯。更因為,其實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當初自己吃了那塊糖,或者是扔了,就不會有現在的的一切。而郝建軍已經連續四天寧肯忍受身體的折磨,也不說出實情,是因為他相信自己不會害他。可以想象,他的心中,曾經有怎樣的猶疑、驚懼、痛苦,但他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這是一份自己承受不起的真情。
蒲英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情不自禁的用一只手把另一只手打下去,情不自禁的把頭靠在了墻上,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這時,辛鵬他們和郝建軍的哥哥突然出來了。郝建軍的哥哥看到了蒲英的表情,他略頓一頓,給蒲英一個收斂自己的時間,然后才走到她身邊說:“蒲英,既然來了,怎么不進去呢,來,進去暖和暖和,建軍正等著你呢。”然后自然的伸出一條胳膊,即擋住了蒲英的去路,又做了一個‘請’的標準而客氣的姿勢。
蒲英連忙擺手,“不了。你趕快去找大夫吧,讓大夫趕快用上該用的藥,我們都盼著他趕快好起來。”說著蒲英從郝建軍哥哥的左手邊轉到他身后,快速的走進夜色里。
郝建軍哥哥只好趕上她,陪著她往外送。走過長廊,幾個人推車,慢慢往外走。
郝建軍哥哥沉吟著說:“蒲英,建軍說那塊糖里有毒,你不會怪他吧。”
蒲英一驚,連忙停住,鄭重地說:“沒有!如果他不說,我才真會怪他。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把那塊湯給他吃.....”
郝建軍哥哥連忙擺手制止,“什么都不用說了。你也不是故意的。”然后他又試探的問,“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嗎,他很想你呢。”
蒲英微微有些臉紅,但還是搖頭,“不了,告訴他我真的盼著他快點好起來。”
出了醫院大門,蒲英忽然有些留戀。她明顯的感覺到,郝建軍的哥哥是個很有胸懷的人,怪不得郝建軍在這個世界上最崇拜的人就是他哥哥。
“回去吧,哥哥,我們走了。”蒲英說完,和辛鵬他們騎上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蒲英希望,這聲哥哥,會讓他放下所有的疑慮,至少是高興一下。
月亮不知道什么時候爬到了頭頂上。朦朧的清輝灑滿田野。柏油馬路像一條緞帶,蜿蜒著伸進夜色里。路邊高大的樹木,透過月亮的眉梢,把修長的身影斑駁在馬路上。抬頭看,繁星滿天。一條白亮的銀河鋪在天上,牛郎星和織女星隔河眨著眼睛。
蒲英心里忽然想起風花雪月的故事。雖然不知道那故事是什么,但她的心被故事的意境打動了,感染了。如果是夏天,這應該是一個非常浪漫的情景。可惜現在是天寒地凍的冬天,她的手已經凍得麻木,麻木的失去知覺。
暗夜里沒有別的方向,唯一的方向就是前進。在去自己村子的路口,蒲英和辛鵬他們分了手。辛鵬他們也已經很累了,沒有人再憐香惜玉的送她,她也不需要。獨自拐上了更加黝黑崎嶇不平的小路,回到家時,已是深夜十二點了。
大門沒有上拴,蒲英輕輕的把車推到院子里,輕輕地回去把大門上拴,輕輕的走進屋里。
電燈突然被拉亮了。燈光刺的蒲英睜不開眼睛,她只好站在原地讓自己適應。傳根裹著被窩,倚在床頭上看著蒲英,目光滿是不高興,“你干什么去了蒲英,你看看這都幾點了,才回來!”
蒲英看看桌上的馬蒂表,撅起嘴,沒說話,直接奔里屋。心想你雖然是我哥哥,但你也管不著我,我有必要和你說我干什么了嗎。
傳根見她不理自己急了,掀開被子,穿著球衣秋褲跟著蒲英到了里屋門邊,扒著門繼續追問。
蒲英還是不理他,脫了鞋,連衣服也沒脫,就想蓋上被子先暖和暖和。但她太累了,閉上眼沒有半分鐘竟然睡著了。
傳根在扒在門邊等回話,可蒲英竟然閉上眼睛就睡著了。他看了一會兒,無奈的嘆息了一下,悄悄的大著膽子走到蒲英床邊,把被子替蒲英往上拉拉,掖好。蒲英睡意朦朧里露出一個微笑,示意他不用,我自己能行。可這微笑如此強烈的牽動了傳根的心,迫使他不得不趕快的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