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染南這幾天營業(yè)額不斷下降，除了一樓喝茶的清雅之地還算勉強能糊口外，賭場幾欲關(guān)門大吉。

一干人等肅穆的站在茶館后面的議事廳，全都黑著一張臉表示自己的不滿。可又礙于坐在前面的男人，不敢亂發(fā)一言。

食指輕敲優(yōu)質(zhì)木質(zhì)桌，頗有節(jié)奏的輕一下重一下響起，彰顯主人此刻的煩躁心情。原以為只要自己斬斷一切來源與出貨就可以全身而退，看來終究還是有變故發(fā)生，單看那些合作好幾年的商人就知道。最主要的是，內(nèi)亂未平，外憂又來。

秋曄空只是靜靜地立在喬希境旁邊，擺著同秋垣空一樣無表情的臉。自從那天喬希境乞求她放過辛憂涔后，就一是這樣一副神情，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恨意。相反，她只是很平靜很平靜的過著每一天。或許只有她自己明白，這種隱忍怨恨的日子過得是多么讓人不安生。就像掉進(jìn)一個無底的深坑在，一直在往下墜落，腳卻沒有一處著力點。

屋內(nèi)氣氛異常沉悶，就連平時最肯發(fā)言的阿軍此刻也是苦著一張臉。

“怎么都不說話，沒查清楚為什么生意跌落嗎？”依舊是溫柔俊雅的臉，只是語氣中的怒意卻讓人不寒而栗。

“你們不是都當(dāng)憂染南是自己的家嗎？連家都保護(hù)不好還怎么生存下去？”喬希境一掃眾人低首的頭，威嚴(yán)的說道，“還是說，因為這點打擊，又想讓我?guī)銈冏呱夏菞l舔刀口的路？”

余威未減的話一出口，議事廳內(nèi)的人大氣也不敢喘，本來是早就打算好借這次歷史低劣營業(yè)額來勸說喬希境做回老本行的，看來又沒戲唱了。

喬希境看著這群人，頓覺頭疼萬分，撫了撫額際的頭發(fā)，他緩了緩語氣道：“我說過，你們要是不想呆在憂染南大可走人，我喬希境從不強人所難，以前所賺的財產(chǎn)一向分得清明，要是信不過我，大可以找垣空核對！”

又提到那個女人了，喬希境故意不當(dāng)一回事的看向秋曄空，略帶歉意的笑了笑：“找我們現(xiàn)在的秋老虎秋曄空核對！我相信她認(rèn)識自己姐姐的字，要是有人作假，一定會被辨別出來的！”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沒有人敢出一言。正在氣氛僵直不下時，門外守著的人附耳在喬希境說了些什么，只一剎那，那張原本隱含怒氣的臉?biāo)查g慘白，眼神凌厲的一掃眾人，起身向外走去。

“曄空跟我一起出去一趟，其余人留下！”

憂染南茶館外，身著黑色西服的男子見喬希境出來，態(tài)度端正的遞給他一封信，隨即側(cè)身示意他上車。喬希境只是一看落款處，便緊鎖眉頭坐上車去。秋曄空雖然不知是什么事，卻也明顯感覺出他的不對勁，隨后也沉默的跟了上去。

等到車開后，辛憂涔這才從暗處出來，習(xí)慣性的勾勾嘴角，找輛車跟蹤在后面。她在暗地里等了這么久總算讓她給等到了。不管喬希境有沒有放棄那行，她相信總會有麻煩的。

他不去找麻煩并不代表麻煩不來找他，這就是生活的定義。

要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在記憶里消失了很久怎么會再次出現(xiàn)呢？而且是以這樣的身份。他清楚的記得，距上次見這個名字，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終究還是想來報復(fù)一下嗎？

車子終于在離城郊不遠(yuǎn)處停了下來，喬希境一下車就看到那個正在打籃球的人，身旁站著若干人，有拿毛巾的，飲料的，衣服的，還有專門保護(hù)的人來來回回巡視。見喬希境來了，使一個眼神男人便了然的點了點頭，待最后一球投進(jìn)后，這才轉(zhuǎn)過身來拿起毛巾擦汗。

看到熟悉而又陌生的那張臉，喬希境惴惴不安的心立即懸了起來，斜視身后的女人一眼，見她沒有異樣這才上前與男人握了握手。

“沒想到真是你，五漠北！”

“你打招呼的方式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我以為你至少會驚訝很多的！”五漠北將擦過汗水的毛巾扔給靜立一邊的人，招手示意倒兩杯飲料。

“對不起，剛剛運動后不宜喝酒，只能委屈你跟我一起喝飲料了！”說著遞給喬希境一杯飲料，滿足的喝了一口后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喬希境接過飲料后并不著急喝，而是一臉平靜的看著這個曾經(jīng)的摯友良久，直直過了好一陣，他才喝了一小口飲料，坐在臨時安放好的桌椅邊，不由凝神暇思。

五漠北是個十足的惡少，仗著有錢經(jīng)常欺負(fù)弱小。可就是這樣一個家伙卻敗在了喬希境手上，從他見到喬希境的第一眼起就一直連敗。

“喂，你是不是女扮男裝啊？”

十五歲的喬希境剛上高中，皺緊秀氣的眉毛的瞥了一眼面前同歲的少年，徑直掠過他身邊，輕吐四字。

“你很無聊！”

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長這么漂亮的男生，五漠北當(dāng)天就利用父親的權(quán)利進(jìn)了喬希境所在的班級，隨后死皮賴臉的同他做了同桌。

“喂，我是你同桌，你該告訴我是不是女扮男裝了吧？”

五漠北本性好動，一來就口不遮攔的說著，嚇得班上所有人都無語的看著他，是人都知道喬希境是以第一名考進(jìn)這個學(xué)校的，偏偏這家伙還來這么一出。

“你瞎說什么呢？這年頭還會有女扮男裝嗎？難不成你是？”

“你這個丑女，本少爺有跟你說話嗎？平民一個還敢這樣跟我說話？”五漠北漲紅著臉回道，一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身邊這位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

第二天，難得早來的大少爺終于截住了上學(xué)路上的喬希境，依舊不可一世的問道：“喂，你長得也太漂亮了點，要不做我女朋友吧！”

喬希境看著這個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癡，嘲諷一笑，卻不知這個笑容當(dāng)場就將來人驚在原地。

“你真的很無聊！”說完這五個字后，喬希境再次越過他身邊，頭也不回的上課去了。

或許是因為這家伙鍥而不舍的精神，不知不覺，喬希境竟然習(xí)慣了他在自己身邊，一直沒有朋友的喬希境，終于讓人看到有人與他同路了，雖然是個不折不少的惡少，可有總比沒有好啊。

直到，五漠北看見喬希境身后的辛憂涔，那個如血夕陽般的女孩，眼神凜冽到讓人為之一怔。

“希境，你可不可以離開辛憂涔？”

喬希境不解的看著這個唯一的朋友，淡淡開口道：“連你也這么認(rèn)為嗎？”

那個時候因為譚時暮的出現(xiàn)，辛憂涔不知何時習(xí)慣微笑了，比起她每次打人前的微笑，這個微笑很普通，少了幾分哀傷，多了幾分釋然。

可就在近幾天，那個笑容一下子變味了，說不出的感覺，明明是笑著的，有時卻讓人感到很冷，射進(jìn)心底的寒冷。

喬希境記得，譚時暮說讓自己離開辛憂涔的那天，天氣陰沉灰暗，沒多久就下起大雨來。天真的以為，那是老天在為小憂挽留自己。

“這個丫頭，眼神很像我爸爸手下的那群人！”五漠北見他神色不對，立即補充道。可讓他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喬希境竟然會因為那個丫頭來跟自己決裂。

喬希境看似柔弱的一拳揍在五漠北臉上時，一群人圍上來卻被他凌厲的眼神阻止在原地。

“為什么派人傷害小憂？”

他知道，小憂是喬希境對那個嗜血少女的昵稱，也知道他喜歡那個冷血冷情的人。

“那你知不知道她為什么只受了一點小傷，而我派去的人全進(jìn)了醫(yī)院？”五漠北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帶著一絲嘲諷的笑道。

“希境，你到底還要騙自己多久？還要，喜歡她多久？”五漠北最后一句話一出口，毫不意外的再次挨了一拳。

“夠了！”握住這雙充滿骨感的手，五漠北冷笑著擦掉再次從嘴角溢出的鮮血，邪肆無比的撫上那張比女人還要美幾分的臉，“下次下手輕點！雖然我不值得你憐香惜玉，可是很痛誒！”

說完，不顧喬希境僵硬的神情，轉(zhuǎn)身帶著一群人離開。剛走幾步，如愿聽到那句讓他為此掙扎了很久的話。

“對不起，以后，我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

那是，五漠北的第一個朋友，亦是，喬希境的第一個朋友。

花園的花朵傳來陣陣幽香，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微微汗味隨風(fēng)而至，從鼻翼穿插而過。喬希境猛然從回憶中驚醒時，一抬頭剛好對上五漠北探尋的眼神。

五漠北見他對上自己眼神，不著痕跡避開后，看著滿園蕭條之景嘆道：“多年未見，希境你長俊了，沒有以前那么女孩子氣了！”

不待喬希境回答，他兀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嘴角：“我還記得，當(dāng)初這里腫痛了好幾天，可我就是倔強的沒讓老爸擦藥，我說我想記住第一次真心付出得到的代價！”

說到這里，喬希境明顯身體一怔，只一會，恢復(fù)自然，依舊面無表情。

“他可以對任何人溫柔，唯獨我例外！”

看見他眼中的受傷，喬希境禁不住握緊拳頭，秋曄空看在眼里，忍了半響終于上前，靜立在他身后。

“希境，你不想知道我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嗎？”五漠北忽然靠近他，鼻息溫?zé)岬臑⒃谒樕希侏M的笑道，“怎么，害怕了？”

粗糙的手撫上那張干凈光滑的臉，一如當(dāng)年，邪邪笑著：“為什么不繼續(xù)骯臟下去了？又是因為那個女人？”

趕在秋曄空前，喬希境面含溫怒的打開這只手，直起身平視他。

“果然是因為她。辛憂涔，也就是彼岸蓮對吧？”見他臉上慌亂的神情，五漠北冷諷著搖搖頭道，“為了她，你總是很容易妥協(xié)！”

“可是，你不知道你的生意已經(jīng)影響到我了吧？”五漠北的手順道再次摸上那張俊秀的臉，眼神不似剛才，“我的生活不允許你變干凈，不允許你，放棄負(fù)二樓的產(chǎn)業(yè)！”

喬希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張張口想要問話，卻被他再次堵住。

“你不知道嗎？當(dāng)初是我扶持秋垣空開憂染南茶館的，否則憑你那點資金，怎會在這么好的地盤買到門面？”不顧喬希境難以置信的表情，五漠北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剛溫?zé)岷玫目Х龋谜韵镜睦砹死硪路┥贤馓住?/p>

等到一切就緒后，五漠北命人拿出一份協(xié)議書，署名上寫著秋垣空三字。原以為他會怎么要挾的，可是那張紙除了表明相關(guān)協(xié)議外，還有幾個字赫然如眼。

憂染南優(yōu)先為五漠北提供產(chǎn)品，直至十年截止。

可是從干這行起，才過了四年，還有六年怎么辦？

五漠北收起紙條，悠悠開口道：“恐怕，秋垣空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吧？”

看著完全忘記反應(yīng)的兩人，五漠北心情極佳的掃了眼那些殘肢敗葉，聲音輕快爽朗，攜著無數(shù)寒意盡數(shù)傳入喬希境耳里。

“接下來，我們就新帳舊賬一起算吧，希境！”

有那么一瞬間，秋曄空恍然發(fā)覺眼前的人閃過一絲恐慌，雖然不知為什么，但是只要一想到姐姐，秋曄空就燃起熊熊斗志。

她承諾過，會代替姐姐保護(hù)這個人。哪怕，這個人會害得自己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