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怪。說不清的偶遇和巧合，道不明的陰差與陽錯。可也正是這些說不清楚的緣分造就了多種情緣，或許友情，或許仇恨。

按理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尤其是背有血海深仇的人，見到她不應該是恨之入骨的嗎？可為什么見到這個氣質淡然閑安的女人，秋曄空完全沒有像要將她撕碎的沖動，反而一臉平靜的注視她，為這次的偶遇疑惑不已。

她忘不了她坦然告知她是彼岸蓮時的神情，也忘不了她自信滿滿的神情，曾幾何時，這樣的神情也是屬于她秋曄空的。

姐姐···

“好巧，秋曄空！”

辛憂涔若無其事的打著招呼，仿佛這就像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偶遇。可誰心里都清楚，彼此不過見過一次面，只是沒想到會在公園巧遇。更何況，辛憂涔本就不是一個愛搭理人的人，盡管以前是很開朗，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從五年起就沒有了。

秋曄空就這樣直直的看著她，不說話也不離開，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

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本就是寒冷天氣，想來是站久了也是坐累了，辛憂涔剛站起來那會兒秋曄空順勢坐了下去，原本尷尬的氣氛再次有些沉默不可言喻。

不知這樣僵持了多久，辛憂涔深吸口氣后看了灰白的天空一眼，抬步離開了。身后，秋曄空的視線依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那個單薄孤寂的背影離開。

走了十幾米，辛憂涔倏地停下腳步，原地轉身回看座椅上的人一眼，笑容凄美哀傷：“秋曄空，這個世界有資格殺我的人只有你，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我可以給你！”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徒留秋曄空呆坐在涼椅上發愣。她剛才說，她可以把命交出來，只要自己想要？

什么意思···可以殺她？還是她不想活了？

清早的大好時光就被一個偶遇打破了。等到回過神來時，喬希境已經坐在秋曄空身邊，獨自仰頭看著天空發呆。

察覺到秋曄空投過來的目光，喬希境驀然開口道：“我第一次遇見垣空時也是在公園的這個地方！”

“那時的她餓得面黃肌瘦，只能虛弱的坐在椅子上！”喬希境唇角揚起一抹極輕的微笑，“她那個時候看見我膽小的就像看見壞蛋一樣，明明餓得無力卻依然瞪大那雙懾人的眼睛警告我。我知道，她害怕被騙！”

秋曄空學著他的樣子看向天空，觸不可及的天空遙遠的好像用盡力氣也無法靠近它分毫，那么冷漠，淡然，孤寂的灰著張臉。突然想起，剛才似乎也有這么一張臉來著，冷漠得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般，僅僅是一瞥就能讓人心側震撼不已。

“我把剛買的食物遞給她，知道她顧忌就自己先吃了起來。直到看到她大口大口的吃起來，我才繼續跟她說話！”微微靠著冰涼的椅背，喬希境神態緩和的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憂涔剛入獄半年，我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垣空竟然因為這個傾訴留在了我身邊！”

是啊，姐姐就是這樣一個人，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曾這樣照顧過姐姐。也許，姐姐死得時候很滿足吧。她一定在想，能夠為這個男人死去也是一種幸福。

“或許，我明白姐姐的想法！”秋曄空幾不可聞的說道，側頭看了這個男人一眼，忽而笑了笑，“你和辛憂涔以前是不是經常來這里？”

喬希境驚訝的看著她，隨即四下張望了一番，沒有找到那個想要的身影，不由自嘲地答道：“是啊，她最喜歡坐在這里看那顆楓樹了！”

她曾說過，楓樹是哀傷的，不管夏天綠得有多通透一到秋天就會變紅，紅紅的很悲傷。就像秋天一樣，滿地金黃的落葉是秋天哭泣的眼淚，其實它也想就這樣綠綠的，可惜綠綠的秋天不是秋天，所以它忍痛讓樹葉變黃掉落，造就了一地金黃的凄美。

時光飛逝，說這話的笨女孩已經長大，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對著落葉滿地傷感的懵懂少女了。只是喬希境一直想告訴她，秋天的落葉是必然的，不然怎么會有春天到來時的翠綠；就像沒有悲傷，何來幸福？

喬希境說了一半就沉浸在回憶里，秋曄空識趣的癟癟嘴沒有打攪他，只是一同看著昏昏沉沉的天空發呆。那些隨風烏云漂移著，不多時頭頂上方聚滿一片厚厚的烏云，越壓越低，仿佛就要掉落下來似的。剛這么想，雨點就稀稀落落的灑下來了。

喬希境伸手接了幾滴雨水，而后孩子氣的笑道：“要是小憂看見了，一定會拉著我手就跑，邊跑邊——”

“你發什么呆啊，下雨了還不走！”秋曄空無視喬希境的話，拽住他的手就往回跑，邊跑邊教訓道，“真是的，下雨有什么好稀奇的，感冒了看你還敢不敢再淋雨！”

跟著秋曄空的腳步跑著，喬希境沒來由的感到一股暖流緩緩在心底流瀉，驀地抓緊手里的小手，表情愉悅的跟了上去。

身后，辛憂涔淋在雨中，神情淡漠的看著那雙緊緊握住的手，一時間無法移開眼睛，等到刺骨的寒冷感傳來，這才發現全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腳步緩慢的往相反方向走去，嘴角翹起一絲薄涼的弧度。

那個女人，會一直陪著他身邊，一直，一直，一直···

那是個自己無法給予的長度。就像現在，永遠也無法再同他一起坐在這張椅子上悲秋傷感，永遠也無法理所當然的找他，哪怕，他就在觸手可及的眼前。

亂世求安酒吧。

譚時暮手持酒杯靜立在窗前，看著雨點越漸密集的窗戶，搖晃酒杯里的酒，略顯粗糙的手指握緊后又松開，松開后又握緊。

總有種不安的感覺，不知道為什么，現在他很想去看看辛憂涔，很想看看她過得怎么樣，有沒有因為插足不該管的事被人追殺。可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的新住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為什么還不來取自己的性命？

眸光一暗，想起她以前常去的公園，譚時暮一把扔掉手里的杯子飛奔而出，生怕下一刻就見不到那張淡然的臉。

鄭懷陽今天有事出去了。

如果換平時他一定不會懷疑，畢竟這家伙跟了自己這么多年，沒有一定的證據自己是懷疑不上他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很可能知道了自己想借辛憂涔的手毀掉鴻鵠的意圖，一旦知道，那他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恍恍惚惚之間，辛憂涔慢慢回到自己現今居住的房子，雖然只住了一個月，但不知不覺已經對這間屋子產生感情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里離那個地方很近，離想要保護的人很近。真害怕有一天，自己無力再去守護那個人的美好。

電梯在十九層停下，一個轉角辛憂涔就來到自家門前，只是門口候著的那群陌生人物讓辛憂涔剎那警惕起來，顧不得身上濕透的衣服，站在門口五米之遙停下。

“辛憂涔小姐，你的住處真不是一般難找啊！”為首的男子背對著女人，絲毫沒有轉過身來看她的意思。

圍堵在房門周圍的男人迅速從女人身邊跑過，封住去路。辛憂涔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四周，刺骨的寒冷襲來不禁顫抖了幾下，哆嗦著摸出鑰匙往房門走去。

“能讓我先換件衣服嗎？剛剛淋了雨，渾身濕嗒嗒的很不舒服！”尤其是很冷。當然這句話她沒說，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示意讓路。

感覺到她逼視的目光，鄭懷陽背對女人的身體不著痕跡的靠邊移了幾步，讓她開門進屋。十九樓，他絲毫不擔心她會有逃跑的可能，因為樓下還有他的人在。

鴻鵠不是一點小小的勢力團伙，相信譚時暮很清楚這點。

開門進屋后，辛憂涔也沒打算關門，直接進房間拿衣服換上，幾分鐘后就重新換上一身暖暖的冬衣，擦著頭發從里面出來。

門口的男人依舊守著，只是為首的男子沒有施令，誰也沒有動。見她出來，一男子附耳鄭懷陽耳邊嘀咕了幾句后，這才開始此行的目的。

“辛憂涔小姐，想必你知道我來的目的吧！”鄭懷陽也不轉彎抹角，直接了當的開門見山道，“如果你不是顆定時炸彈，我本來可以放任你不管的！”

“可是最近聽手下們報告，你似乎殺了我不少弟兄啊！”

屋內里面站滿人，本就不大的一居室明顯擁擠了起來，鄭懷陽依舊站在門邊背對著她，聲音說不出的平靜，又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暫時寧靜一般，一切的沉寂只是為了更猛烈的突擊。

辛憂涔自顧自的擦著頭發，靜待男人的下文。滿滿一屋子的人卻是異常安靜，仿佛這些都不存在。屋外卻是細雨蒙蒙，濃濃的霧氣眨眼就將臨近中午的清晰度減輕，窗外一片朦朧之景。

“說吧，想怎么死，我給你個痛快！”多少也是知道她點脾氣的，鄭懷陽想了想沒有繼續說下去，一針見血的指出此行就是要她命的目的。

“我只想問一句，你是高雅緒派來的嗎？”

高雅緒？鄭懷陽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斜視屋內一眼，思緒運轉眨眼就明白緣由，想到白幻域提到的高簡緒，暗暗生出一條反間計。如果譚時暮的兩個女人互相殘殺，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呢？實在是讓人期待不已啊！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一個將死之人知道這么多又能怎么樣？”鄭懷陽不動聲色的命人退下，而后留幾個在這里，自己則冷笑一聲離開了。

“一個女人也沒什么本事，我先走了，你們看著辦就行了！”

本來是想取她性命，現在想來留她一命也未嘗不可，畢竟，還有一場好戲可以看。尤其是一場折磨人的戲。鄭懷陽即使是一顆棋子，那也要做一顆活得精彩的棋子。既然自己不好過，憑什么讓別人過得舒坦。

辛憂涔打算同歸于盡的心泛起絲絲漣漪，不消片刻，就將屋內的人掃除殆盡，而后馬不停蹄地收拾東西走人。

這座房子是借用不知所蹤的父母名字租的，現在的情況只能退租了。至于屋內躺著的人，想要活命自然知道怎么做。只可惜，剛剛才產生的感情又要沉淀下去，多少還是有些無奈感。更何況今后的日子恐怕也沒這么好過了。

那個男人···遲早會后悔的吧！

最后看了一眼屋內收拾完畢的房間，辛憂涔拉起箱子絕塵離去。終究不是自己的，再怎么強求也是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