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越嶺的來到這個深山老林,南叔卻猶豫了。
早知道衛(wèi)伽南住的地方偏僻,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完全就是一與世隔絕的存在。
走在前面的雷雪琪轉過身來看著他,奇怪的問道:“南爺爺你怎么不走了,累了嗎?”
這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從大老遠的城市跑到這個地方來,就差沒被累死了。而且來這里也不為別的,只為一個人。追溯源頭,這個人還是南叔和雷雪羽的舊識。至于找她的原因,本是沖著她傲人的醫(yī)術而來,再者言,有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情需要理清楚。
最前面的雷雪羽聞言轉頭看了一眼原地不動的老人,想到自己也是一把老骨頭,順道也停下來休息休息。
要說這邊的天氣,早晚溫差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白天可以堂而皇之的穿一件衣服,晚上就必須加兩件了,不然這山高招風的,一陣涼風吹來完全是冷得瑟瑟發(fā)抖。只是一聽說衛(wèi)伽南住在這山上,南叔就一路無言的爬到了這里,然后就是現(xiàn)在這樣一狀況,停在原地休息。
爬了這么久的山,大家都累了,更何況還有兩個老人。雷雪琪極為體貼的將水遞給南叔,南叔喝完水后又將水瓶扔給雷雪羽。一行三人出神看著天際那抹越漸越低的艷陽。
“這時候,我們那兒還在下雨呢,這里居然還在太陽高照,果然是一方水土一方風情啊!”
雷雪羽見南叔望著那輪落日發(fā)呆,不由感嘆一番。隨即打起精神來往前趕路,這邊的天氣好是好,可白晝時間不長,如若不是還沒見到人煙,也不用這么趕了。要是天黑了都還沒到,那就慘了。
“走走走,美景雖好,住宿要緊,爬了一天的山,連個人影都沒看見,誰知道晚上會不會遇見什么東西!”雷雪羽吆喝著大家一起趕路,南叔幽幽嘆了口氣,跟上腳步往上走去。
天邊的那輪艷陽終于落下,紅艷艷的掛在西面,染紅了一大片云彩。遠遠望去,就像橫跨一方的霸主,獨占著那西面的白云,澆灌著一起變紅變灰,隨后隱去最后一絲紅光侵入黑暗。
趁著還在視線范圍內,三人趕了一段時間路,終于在視線朦朧的盡頭見到兩座迷迷糊糊地房子。
其中一座門外站著個身影,屋內開著昏黃的白熾燈,點亮漆黑如墨的夜晚。屋內的人專心致志的看著什么,以致于門前來了三個人都沒發(fā)覺。
“伽···伽南!”
南叔囁嚅著開口,等到女人抬頭看見他摸樣時,手里拿的書滑落在地,眼里瞬間噙滿淚水。
兩人相互對望,遲遲不肯開口。就在雷雪羽以為會這樣僵持下去時,屋內驀然傳來一個男音。
“伽南,飯好了,要吃嗎?”約莫五十歲的中年人走出來時看到一大群人大眼小眼瞬間落在自己身上,憨厚的笑了笑,“這是你朋友嗎?”
這話顯然是問衛(wèi)伽南,可衛(wèi)伽南現(xiàn)在的注意力全在門口那位仁兄身上,對男人的話視若未聞,眼睛盯著來人不放,淚水漣漣,眨眼就順著眼角落了下來。再看南叔,原本喜悅的心情頓時被男人那句伽南打擊在原地。這么晚還在一起,除了老夫老妻還能是什么關系。更何況人家才五十來歲,比起自己年輕得不知道到哪兒去了。眼神一暗,本能的想要退縮,剛退一步就被跑過來的女人緊緊抱住。
“嚶嚶——伽南你這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女人眼淚悉數(shù)落在南叔胸前,不多時就被染濕一大片。而她這個動作顯然讓身后的男人身形一滯,黯然的低下頭不敢多看一眼。
本來打算退出的南叔見懷里的人兒哭得稀里嘩啦的,不禁抬手摸了摸女人花白銀灰的頭發(fā),渾濁的老眼溢出點點淚水,嗚咽啞聲道:“對,我就是個混蛋!”
一時間仿佛就這么靜止了,兩人抱著站在一起,一旁的三個男人神情各異的看著這兩個人,誰也不想開口打斷這分隔多年的重逢。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男人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急忙趕回屋內。
“你們都餓了吧,我去做飯!”
等到他進去后,衛(wèi)伽南這才從南叔懷里探出頭來,一張淚痕交錯的臉上過著不可抑制的欣喜之色,癡癡的摸上那長長的胡須,這才破涕為笑。
“你這胡子恐怕有三十多年了吧!”
說著還不忘惡作劇的扯了扯,痛得南叔眉頭一皺,吃痛的抓住自己胡子:“別鬧了,都上年紀的人了,還抓著我胡子玩!”
這話在衛(wèi)伽南耳里聽來非常刺耳,她委屈的看了老人一眼,絞胡子的手就是不愿放下,一副泫然若泣的可憐樣,引得雷雪羽打圓場道:“老不死的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小師妹這是見到你太高興了,怎么就玩不得你胡子了,你胡子有小師妹重要嗎?”
衛(wèi)伽南這才注意到這邊還有兩個人存在,見到雷雪羽后不由大吃一驚道:“羽哥你怎么來了!”
感情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雷雪羽一陣抽搐后,面色僵硬的笑了笑,語氣分外寒酸:“小師妹眼中就只有自己的老情人,怎么會注意到我這個師兄啊!”
說完還怨念地看了一眼南叔,頗為不滿道:“老不死的,看看我小師妹對你多好!”
“小師妹?”南叔沒好氣的掃了一眼女人,胡子抖了抖,“都五十幾的人了,還叫什么小師妹!”
酸味十足的話從南叔嘴里說出來,不止衛(wèi)伽南臉色難看起來,就連雷雪羽也沒好氣的給了他一拳怒道:“你今晚吃炸彈了,說話這么毒!”
雷雪羽一拳將南叔打醒,看了看屋內比自己年輕十多歲的人,呆愣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倒是衛(wèi)伽南剛收住眼淚這下子又稀里嘩啦的落下來,嚶嚶著又要哭的樣子。
她這么一哭,雷雪羽急了,狠狠拍了一下南叔腦袋,不爭氣的問道:“你個老不死的發(fā)什么瘋,又把小師妹弄哭了!”
本來就一肚子火找不到發(fā)處,被雷雪羽這么一拍,南叔不禁火冒三丈,粗聲喝道:“她哭了關我什么事,讓她男人來安慰啊!”
想起自己跟那個男人居然差這么大一截,南叔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火氣,屋內那位又會做飯,又比自己年輕的,這么一吼后,頓覺心中悵然了不少,可是一想到眼前的女人已經嫁做人婦,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之前沒看見還好,這么直白的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還真是讓人不舒服。
他火氣正怒,衛(wèi)伽南卻開心的笑了起來,連著臉上的皺紋映襯得灼灼生輝。南叔不明所以的看著她,一張老臉越漸發(fā)紅。直覺告訴他,衛(wèi)伽南接下來要說的話會讓他難堪不已。
“伽南你在吃味呢!”
被女人這么一說,雷雪羽和雷雪琪頓時了然,一副見鬼狀看著他,直直看得南叔冷汗直冒,老臉一直紅到脖子根去了。雖然知道會難堪,可始終覺得有些小家子氣,人家都成婚了,自己也一把年紀了,還跟個年輕人似地吃醋,這要傳出去還不笑掉大牙。
“他不是我男人,我男人在我眼前呢!”衛(wèi)伽南說這話時眼睛異常明亮,忽的又一頭扎進南叔懷里,“不過能見到你吃味,我很高興!”
聽到這句話后南叔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心情激動的抱緊懷里的失而復得的人,扭捏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為了你,我一定要活到一百歲!把欠你的時間還回來。”
次日清晨,一大早的清脆鳥鳴中,南叔從睡夢中張開眼見到的第一眼就是女人銀白的發(fā)絲,順著發(fā)絲而下,那張布滿滄桑的臉映入眼簾,想到女人這么多年的獨守心里一陣酸澀,伸手撫上那張記憶深處久未開封的臉,南叔心里得到極大的滿足。這些年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什么是珍貴的了。
有個家比什么都好。
感覺臉上有點癢的女人皺著眉頭拉下南叔那支不安份的手,嘴里呢喃不清的說著些南叔聽不懂的話。睡眼朦朧的睜開眼,見到正看著自己的男人,一張臉霎時紅透,稍斂眼神,輕柔的露出一抹笑容。
“你醒了。”
“嗯,昨晚睡得好嗎?”
南叔滿眼憐惜的摸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臉,責備自己浪費了這么多時光,看著衛(wèi)伽南的眼睛不禁有些躲閃:“伽南,你···怨我嗎?”
因為年輕氣盛,當年的賭氣說絕不見面,誰知一轉眼雷雪羽這個臭老頭居然和別人結婚了,本想回去找她的,可又害怕面對已為人婦的女人,一拖就拖了三十年。早如此,當初冒著被殺的危險也應該過來找她的。
瞅見南叔臉上的自責與懊悔,衛(wèi)伽南拉開被子翻身下床,穿戴整齊后拿起一旁的木梳梳頭。直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對著床上的男人嘆了口氣。
“怨,怨恨得想要一槍崩了你!”
床上的人躲閃著眼神更加低落,悔恨的將頭低下去,不發(fā)一言。衛(wèi)伽南徑直走過去,抬起男人滄桑刻痕的臉,認真說道。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答案我會說給你聽,但我更想告訴你,遇見你,我這輩子從沒后悔過!”
一出房間大家都在廚房候著了,昨天那個中年男子依舊忙碌的張羅飯菜,赫然一個盡職盡責的男主人形象。南叔看見他總覺得心里堵得慌,礙于衛(wèi)伽南的面,隱忍著什么也沒說。倒是雷雪羽親熱的跟他稱兄道弟,而后又讓雷雪琪幫忙做飯。
吃完早飯下來,衛(wèi)伽南就收拾好東西準備跟南叔一行人一起下山了。昨晚雷雪羽已經言塵憂的情況大概跟她說了一下,救死扶傷本就是為醫(yī)之責。臨走前,略帶愧疚的看著那個中年男子,沉默一陣后道了個歉走了。
如果說上山是一路無言,下山可謂熱鬧非凡了。南叔那張嘴幾乎就沒怎么停過,害得喪妻多年的雷雪羽憤恨不已。
“咳咳——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死活都不愿來的,現(xiàn)在一張臉都笑開了花!”
南叔尷尬的撇過頭躲避衛(wèi)伽南詢視的眼光,假咳幾聲。聽他這幾聲咳嗽,反倒弄得衛(wèi)伽南一臉緊張。
“怎么咳嗽起來了,是不是昨晚涼風了?”
雷雪羽立即打斷道:“小師妹你是不是緊張過頭了,他那里像傷風的人了?”不顧衛(wèi)伽南警告的眼神,雷雪羽氣死人不償命的繼續(xù)道,“我說小師妹你怎么不跟華哥在一起啊,又年輕又待你好的,要是跟了他···哎喲——”
南叔胡須一飄一飄的拂了兩下,恨恨地攥緊拳頭,輕哼一聲拉著衛(wèi)伽南下山了。留下雷雪羽在一邊數(shù)落他的不道德,雖是如此,臉上倒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就像衛(wèi)伽南最后對那個男人說的話一樣,對不起,謝謝。五個字足夠說明這一切了。身后的雷雪琪跟上來,拍了拍自家爺爺?shù)募绨颍瑺N爛一笑。
就這樣,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