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煦,微風透過層層濃霧拂面而來,翻飛的衣角隨風亂舞。從清晨中蘇醒過來的街道順著太陽的逐漸升高越加熱鬧起來。從起先的人數稀少變成人來人往,種類齊全的店門紛紛開啟,迎接朝陽升起,奏響今天繁華之景的樂曲。
遠遠看去,兩個身穿黑色襯衣敞著衣襟的年輕男子信步走在街上,為首一個左右張望,似在尋找什么。男子正思吟著要不要在這塊地開店,視線一轉,忽的瞥見一抹瘦小的身影。
那是個普通的小女孩,渾身衣服說不上干凈可給人感覺倒也不臟。只是那雙靈動的眼睛滴溜溜的盯著比她高一截的女人,明顯是在找時機下手扒竊。
看到這里,譚時暮不禁有些懷念曾經的一位朋友。他記得那個人很憋屈的跑到自己面前哭訴,說自己攢有幾百塊錢的錢包被人盜走了。想來這些扒手也真是沒有人性,連這么小的孩子都教唆出來行竊。
收回視線,對上身后鄭懷陽的眼光,踱步向下一個地方走去。今天只是來踩點的,并沒有什么特別任務,所以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揮霍!
繞彎走遍幾條熱鬧的街道后,譚時暮明顯有些厭煩這種熱鬧得場景了。老在人群中晃來晃去,總覺得心下很不舒服。看著這么多人滿臉幸福的生活,對于他這個背著仇恨的人而言完全是種折磨。
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譚時暮一個轉角后往偏僻的小巷走去一進這條小巷,人群頓時少了很多,就連路邊嘈雜的音樂聲也沒有了。鄭懷陽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默不作聲的打算繼續跟上去。
“懷陽,你回去!”
“可是···”鄭懷陽還想說什么,卻被譚時暮若有所思的眼神瞪了回去,眉眼低斂道,“我知道了!”
甩開這條尾巴,譚時暮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向著這條僻靜的小巷就開始了自己的療傷之旅。他才十九歲,這個年齡本來應該讀在大學的,可是···父母慘死,他還有什么資格去讀書?
看著這條望不到盡頭的小巷,腦子里忽然蹦出高一時背的一首現代詩,那是戴望舒的《雨巷》,記得當初背這首詩時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就好像真的身臨其境一般。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
“臭丫頭,竟敢在老娘身上動手腳,你不想活了?”年輕女人一巴掌扇在女孩臉上,惡狠狠地揪住她頭發不放。
滿是污穢的半邊臉頓時高高腫起,原本不怎么干凈的衣服此刻沾滿灰塵,污跡斑斑的附在破舊的衣服上。讓人值得注意的是女孩臉上的表情,她沒有求饒,也沒有哭泣,相反,她咧嘴無聲的笑著,連著嘴角的那抹血跡顯得格外詭異。
譚時暮看著這個女孩當下就愣在那里。顯然這個笑容也將揪著她不放的女人也嚇了一跳,趁著這個空隙,女孩用力一蹬,掙脫女人束縛后立即飛快的跑掉了。等她跑遠后,女人才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惡毒的咒罵道:“賤丫頭,這么小就干壞事,長大后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譚時暮看著這個年輕漂亮卻心地歹毒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女人,再看了看前面拼命奔跑的女孩,半響,癡癡地笑了起來。
剛才自己念到哪兒來著?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那這個姑娘,是丁香一樣,結著愁怨嗎?
年輕的女人憤憤的數了數自己錢包里的錢,好像沒什么大的損失,頓時松了口氣,隨即看著女孩消失的方向詛咒道:“該死的賤丫頭,遲早會被人宰了煮湯!哼——”
氣消了一半,這才轉身打算回走,誰知這一轉身卻看見一個年輕男人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而且這個男人英氣逼人,一看就知道是人中龍鳳。不好意思的理了理自己褶皺的衣角,換上靦腆的笑容,正打算上前一步打招呼,誰知等她再看向男人時,人家已經抬步離去。本想厚著臉皮上去打個招呼,卻又被不遠處的男人狠狠瞪了一眼,尷尬的站在原地。
譚時暮唇帶冷笑的離開這條小巷,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在意那抹小小的身影了。那個女孩,才是真正的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吧!雖然很小,但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看起來很小的女孩絕對不簡單,尤其是那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那里面,藏有太多苦楚,讓人忍不住替她拂去。只是,還會再見嗎?
“懷陽,”譚時暮驀地停下腳步,背對著身后一處角落里的人說道,“如果你想跟著我走走,那就過來,如果你是奉命‘保護’我,那就一直待在那里別出來!”
一個表面奉命保護自己,實際是監視自己的人他不需要,所以這句話一說完,譚時暮就繼續向前走去。身后,鄭懷陽站在原地掙扎了片刻,還是跟著他的腳步出來了。
誰也不想監視別人著,更不想被人監視,所以他選擇做一個普通朋友跟著走了上來。饒是如此想法,鄭懷陽依舊低眉順眼的跟在譚時暮身后,一句話也不說。反倒是譚時暮有些高興,語氣竟也不似剛才那般陌生陰冷。
“謝謝你肯作為一個普通朋友走在我身邊!”
鄭懷陽神情一滯,前行的腳步越走越慢,不一會兒就落在譚時暮身后一大截。他精神恍惚的看著前方那個年輕身影,一時間差點被這句謝謝驚在原地。他一個棄兒身份,居然有人跟他說謝謝,而且僅僅是因為自己愿意以一個普通朋友的身份走在一起。
遐想間,譚時暮已經走出好長一段距離了。頓了頓,鄭懷陽快步跟了上去,緊跟在男人身后保持一步之距。
幾天過后,譚時暮帶著鄭懷陽再次出現在這條熱鬧繁華的商業街上。一如往常,街道上的各種嘈雜聲音不絕于耳。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后,最終將地盤定了下來。
這幾天一直在為酒吧一事找個合適的駐扎點,想來想去,反而覺得有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要是在這市中心的商業區謀得一塊自己的地盤,開家奢靡的店便能很好的掩人耳目。所以這一次出來,只是確定要不要在這塊地開店而已。
事情一定下來,看了看時間還很多。想到之前遇見的那個小女孩,譚時暮不覺牽了牽嘴角,淺淺笑道,自己怎么會在意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長長嘆出口氣,兩個男人打算離開。原本就不是很喜歡在這種與自己不相配的地方呆著,事情一解決,兩人都想快速離開。沒想到視線一轉,那抹熟悉瘦小的小身板再次出現在眼前。不同于那天的是,女孩身上的衣服換了一身,可因為頭發沒怎么打理,亂糟糟的一團讓人很容易認出。譚時暮欲走的腳步一滯,不由自主的停在原地不走了,好奇地看著女孩進一步舉動。
果不其然,女孩找了個看起來比較粗心的人下手。小小的手靈活的拉開那個女人的挎包,在女人察覺之前又若無其事的站在一邊踢旁邊的垃圾。而后在女人轉過身去時又迅速跑過去繼續拉開她的挎包。人群密集的地方,免不了磕磕碰碰,所以女人并沒有在意。只是一個很小的空隙,也不知道女孩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就那樣將手伸進去,眨眼間就拿出一個錢包,旋即飛快的跑到角落去了。
鄭懷陽很是震驚的看向譚時暮,卻見他嘴角挑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而后順著女孩逃走的方向追去。
“懷陽,你先回去吧,我玩玩再回去!”
說著,不顧鄭懷陽的反應就直接向著那個方向跑去。自從進了鴻鵠后,譚時暮從來沒有一刻心情有這么好,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那個女孩會很有意思。越想越按耐不住自己那顆好奇的心,腳下不覺加快速度,直直沖著那個小身影跑去。
女孩偷到錢包后七拐八拐的順著前幾日的小巷穿過,而后來到一個公園里的長椅上坐下。譚時暮跟在身后并沒有急著上去質問她,而是看戲般等著她下一步的反應。
打開錢包將錢全部拿出,而后異常瀟灑的將錢包從半空中拋進數米之遙的垃圾桶。顯然這個動作已經熟練至極,所以女孩看也沒看也知道自己已經扔進去了。四下看了看,粗略的數了一下,旋即一股腦塞進那個破破爛爛的褲兜里。
見她打算要走,譚時暮也不再隱藏,正要出去找她,遠遠看見一群小孩兒走來。為首那個看起來跟女孩兒差不多,一副囂張跋扈的摸樣。
“喂——辛憂涔,這個位置是我們的,你起來!”為首的男孩不客氣的命令道,挑釁地看著這個衣著破舊的女孩。
辛憂涔原本站起來的身體彎了下去,很不客氣的用自己臟兮兮的鞋子在上面蹭了幾下,干凈的椅身頓時印上幾個清晰的腳印,做完這一切后,這才解氣的再次直起身,冷哼一聲離開。
意料之中,一群小屁孩明顯是來找她麻煩的,見到這個同樣挑釁的舉動誰還會放她離開。很快,一群孩子迅速分散開來將女孩團團圍住,其中甚至還有幾個八、九歲的孩子。看到這里,譚時暮不由上前幾步,視線直直落在女孩冷傲的臉上。
“讓開!”一道冷冽冰涼的聲音響起,譚時暮如若雷擊一般站在原地。女孩不帶感情的聲音讓他心臟驟然一痛,仿佛就像曾經死去的自己再次復活,就這樣毫無情緒站在那里,對什么都沒有什么興趣。
“你當你是誰啊?”其中一個年齡稍大的女孩尖著聲音說道,“你一個吸毒分子的女兒,拽什么拽啊?”
“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種有什么好得意的,乖乖讓我們揍一頓,或許看你表現好,我們會好心下手輕點的!”
“就是,你又不上學,又沒人養,除了在外面做壞事還會干什么?老師說壞孩子就要接受懲罰,我要代表警察叔叔,不對,我長大以后就是警察了,我要消滅你!”一小男孩扯高氣揚的說道,眼里充滿輕蔑。
辛憂涔冷冷地看了看四周,極為不屑道:“你們以為我會怕嗎?”小小的身板原地轉了幾圈,忽的揚起一個笑容,凄美哀傷。
“吶——是不是忘了我是怎么對付那些欺負我的高年級學長了?”粉紅的舌頭輕輕伸出,嗜血般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意味深長的再次笑了笑。
一行人中,曾經被她咬過的人頓時一個激靈從欺負隊伍中退出,沒命的跑回家去,邊跑邊大聲尖叫著。刺耳的聲音劃破獨屬于公園的寧靜祥和,然而一群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沒有一個停下來招呼這些孩子。并且,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些人眼中還有深深地厭惡之情。
譚時暮想要置之事外的想法頓時拋出腦后,他緩緩向著這群以多欺少的孩子走來,打算給他們一點教訓。辛憂涔見自己沒有嚇跑幾個人,心里一陣沒底。要是只有三兩個還好對付,可一下子這么多人怎么也會挨上幾拳。抱著必被狂揍一頓的心情,辛憂涔活動活動手腳打算開打。
一群人一翁而上,辛憂涔胡亂揮舞著自己的小拳頭,卻沒有打中人實感,不禁抬頭吃驚地看著來人。
譚時暮左右各抓一個小孩,挑眉看著有些驚訝的女孩,面帶笑意的揚了揚手里的孩子,眼神凌厲的掃一下四周,用同樣冰冷至極的語氣說道:“你們要不要也讓我欺負一下?”
早被嚇呆的孩子們一哄而散,剛得到自由的兩個小孩腳一沾地也立即跑開了,留下兩個一大一小的人干瞪眼。譚時暮打量這個女孩的同時,女孩也在打量著他,四目相對,誰也沒打算先開口。
“怎么,你不感謝一下我這個救命恩人?”想不到這個女孩這么有耐性,譚時暮終于忍不住先開口。
“感謝?”辛憂涔眨了眨眼睛,搖搖頭道,“我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