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妞,實在很面善的說!不過。。。腫么覺著這面善,面得無比熟悉呢?"周生生雙臂環抱胸前,又瞟了一眼城門前的女子石像,絞盡腦汁好半天也沒理出個所以然來。
此處,正是楓國邊陲戰略重地——麓弓城。
麓弓城臨近巫、楓、宣三國交界地,區位極佳,百年來互市興旺不斷。
麓弓城城門前端立著高達三米的女子石像。
石像通體所采盡是高密度的漢白玉,透出普度眾生一塵不染的圣潔感;圓雕線雕技藝精湛,縱深有度雕工精細;女子石像面朝麓弓城,雙唇抿成短短的弧線,嘴角略微上挑,印堂飾一紅寶石,平添幾縷靈氣。整個雕像衣袂流暢,層次分明,形象既親和又慈悲,堪當石雕圣品。
金毛猴眼放光、抬頭挺胸、一派了然;左爪遙指著石像、右爪捅捅周生生,雙爪平行比對著,猴眼忽閃忽閃的似是在解釋什么。
周生生恍然大悟,手一拍喜道,“你也覺著她長得沒我好看,對吧?”
金毛黑了臉,瞬間落寞、不再動作。
兩日來,金毛本就因額際被昀昱強制長期綁上儒巾而大為不滿,加之多次被白癡主子不如雛狗的理解力所刺激,頓感悲從中來。舍不得狠罵主子,金毛只好在心里反反復復地“問候”昀昱全家。
正被金毛仔細“問候”的昀昱,淡淡睨著石像。
當日趕赴龍潭太過匆忙,未及觀賞,今昔細品,確有不凡。昀昱的腦海忽的憶起師父酒后醉言,不禁心下微嘆:俗世污濁,怕是再無此等醫術蓋世心系蒼生又勇往逐愛癡情不悔的傳奇女子了。
失神片刻,昀昱笑吟吟望向周生生,“天色不早,姐姐且快些帶昱兒安頓下來。”
“是是是,咱立馬進城找客棧。”周生生唯唯諾諾點頭稱是。卑微攬上所有人的行囊、來回伺候,恰如昀昱的貼身侍婢。
周生生何曾料想昀昱竟然一路高調指揮霸氣反客為主,于是她半明媚半憂傷45度抬頭看天:祖國的花朵啊,你不過是朵八歲的花苞而已,這心智是不是也長得太著急了。。。
兩人一猴穿過西北城門,入眼便是繁榮鬧市。金毛多年未放風,一聽見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便熱血沸騰“嗖”的一聲跑開了。周生生信任金毛奇特的導航力與搜尋力,于是直面金毛瘋癲跑走的方向,并不憂心。
申時。
鬧市喧雜依然。
粗粗一瞥,行人如織,雜亂無章,奇裝各異,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細細一瞧,擺攤的、賣茶的、看相的、雜耍的,匯成熙攘人潮;坐轎的、騎馬的、挑擔的、趕驢的,形色樣樣俱全。
周生生一手牽牢昀昱、一手撥開人群,兩個嬌小的身影在人流中緩慢前行。
同時,兩股命運的細流正急速向周生生匯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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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弓城東北的一民舍中,粗略布置的禮堂略微有些寒酸,典禮失了新郎顯得愈發冷清,早已燃盡的紅燭抽去了屋中部分光亮。
落日,血紅,撒在新娘的大紅嫁衣之上。
新娘委實無助地癱坐地上,從纖細的臂彎中抬起淚痕滿面的小臉,哭花的紅妝抹污半面嬌顏。
髫年與他結為知己,自幼相知相伴;金釵之年得夫家認可,默許為媳;豆蔻年華,兩情相悅,身心相許。甚至三日前,茗詠詩會,尚互訴衷腸;然而,今日成婚,怎可如此相棄?
只見她踉蹌著起身,向懿國凈敩(xiào)郡主下塌的“鏡花驛”驛站,跌跌撞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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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弓城中部的私家宅院中。
最后的叮嚀。
“凈敩自幼習武偏好混跡江湖,悉知多種‘手段’;凈字營頂級武士如影隨行誓死護衛,防線難破。此次一擊不中,再難成事。”玄袍長者以厚實的拄杖重擊了地面,發出“嘣”的一聲悶響,如鐘鳴奏響在五名死士的心尖。
“你們自有分寸,去吧。”
“吧”字的尾音初落,死士已不見蹤影。玄袍長者仿佛倦了,徑自走向書房小榻,合眼躺下面色祥和,思緒卻風起云涌翻滾不息。
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女兒芝蘭孝順知禮的倩影。
回想愛妻離去后,只有寶貝女兒——芝蘭為此生牽掛,然而女兒十三年前抉擇之壯烈,仿佛深深刻進他的骨子里,回憶日夜盤旋如飛絮,腦海中盡是女兒多年尋藥的艱辛、濟世行醫的滿足以及離世時的從容與安詳。
芝蘭為守護釋難仙而自終,其行為背后的價值選擇在于:為保世人之利而舍己之命。他能理解女兒的決意與苦心,卻不得不對引誘女兒走上不歸路的凈世陵咬牙切齒。
恰逢釋難仙入定近十三年,護棺靈瘴亟須更新,可借由新養分供給補源。
凈世陵,你該慶幸自己生了個有用的女兒,其珍可用其愚可謀。
便讓你的女兒步上芝蘭的后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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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后,周生生攜了昀昱喜氣洋洋大步邁進“鏡花驛”。
鱗次櫛比的屋宇委實讓人挑得眼花繚亂,周生生卻不曾猶豫地擇了“鏡花驛”,只因她愛慘了驛站那高懸的市招旗幟——
堤上柳,心上芽,尋芳漫步入人家。
為君持酒勸斜陽,此生不過鏡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