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為什么要阻攔我？”詢問的同時，四周的風(fēng)已經(jīng)被我在掌心凝聚成刀刃。

回答我的，是愈發(fā)猛烈的箭雨。我看不到她是什么時候放箭的，無數(shù)的箭仿佛突然出現(xiàn)在半空向我飛來，我下意識地用手中的風(fēng)刃去擋，一時間空氣中回蕩著武器相擊的聲響。片刻后，箭雨停了下來，我們對面而立，一股森然的寒意從面前的這個人身上散發(fā)出來就像面對著一塊雪域里凍結(jié)了千年的玄冰。

“你是【潛行者】嗎？”一個名字緩緩地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里。很久以前，我在查閱典籍的時候，在一卷古舊的羊皮卷里讀到過這樣的記載：皇城中存在著這樣一群人，他們隱沒在一切歷史正文里，穿行于黑暗之中為了精靈族的安定而無聲地抹殺掉一切會危及整個部族的存在。他們有一個比較被人們公認的名字：潛行者。傳說他們只游蕩于迷宮的入口，阻止除了王以外的所有人進入迷宮。

我看到她微微點了點頭，像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接著，她指著皇城的方向示意我回去。

“我一定要找到【彼岸花】，只有它能救我的妹妹。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讓我過去是嗎？”我盯著她的眼睛問道，目光里充滿了堅定，不知為何，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眼前的這雙眼睛無比熟悉。

她點了點頭，無聲地表明著自己的立場。

“那么，戰(zhàn)斗吧。”我將風(fēng)刃緊緊握在手中，白色的長發(fā)被刀刃上環(huán)繞的風(fēng)壓吹得四散飛舞，像極北之地經(jīng)年不停的雪。

她的右手抬起，左手像拉著極細的絲線，我仔細分辨，才看清她右手中拿著的東西，那是一張幾近透明的弓，弓弦已經(jīng)被她拉得如同滿月但是我卻看不到箭。又是一聲弓弦破空之音，無數(shù)的冰箭再次襲來，這次我有了準(zhǔn)備，雙手用力一揮，兩股強勁的旋風(fēng)沖將出來卷攜著無數(shù)的冰箭飛向了夜幕的深處，只留下點點冰屑從空中落下，反射著清寒的月光，像遙不可及的銀河。我趁機攻上前去長刀直刺她的胸口，復(fù)活小默的急切心情已經(jīng)讓我喪失了本該時刻保持的理智與寬容，而她似乎對于我的攻擊極為熟悉，反手一揮，擊出一股相反力道的風(fēng)壓輕易抵消了我的攻擊。我旋即用烈焰覆蓋了刀刃，這火焰是小默送給我的成人禮禮物，和遺書一起被她封在了信封里。熊熊的火焰沿著風(fēng)的軌跡精準(zhǔn)地擊中了她的胸口，我看見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的光又很快歸于平靜。

剛剛的交戰(zhàn)過后，她退到了入口的大門前，胸口不斷有紅色的液體涌出，我知道剛剛一擊一定令她傷得不輕但無數(shù)次練習(xí)的經(jīng)驗卻告訴我那還不足以致命，同時，我也明白，對手已經(jīng)有了防備，自己決計打不中第二次。此刻，那個人的身體隱于如墨的黑暗里，空氣中充斥著腥甜的味道。

烏云散去，月光緩緩灑落，母親般輕柔地撫摸著這片大地，隨著四周被月光映得明亮起來，我逐漸看清了眼前的人，臉上的黑紗在剛剛的激斗之下已經(jīng)被我的火焰燃去了大半，就在看清她的面孔時我的身體突然像遭到雷擊一樣僵在原地，很長的一段沉默后，緩緩?fù)鲁鰞蓚€字：“空嵐……”

“為什么！為什么是你！”我吼叫著，片刻的驚愕后強烈的憤怒洪水般咆哮而至。“你應(yīng)該清楚莫默對我有多重要！為什么要攔著我去找彼岸花！”

空嵐望著我，晶瑩的瞳孔中充滿了復(fù)雜的神色，那是我從未見過的與她那如水的眸子極不相稱的色彩。良久，她緩緩地說：“我知道，但是我的使命是不允許除了王以外的任何人踏入這里半步所以對不起。”

她的眼圈紅了，我知道她在極力地壓制著自己的情感。“迷宮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的，”她看著我說道，“曾經(jīng)有先知留下預(yù)言，當(dāng)銀色的颶風(fēng)闖入迷宮，災(zāi)禍會降臨整個精靈族，世界的秩序也將受到波及。所以，莫鯉，放棄吧。”說最后幾個字的時候，她的聲音很小，似乎在宣判著自己的死刑一般不情愿。

“我不要！小默那么善良，從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她是我妹妹，她就是我的天下！即使整個皇城覆滅也好，我要她活下去！”這是我第一次朝空嵐發(fā)火，看著她落寞的神色，我的心仿佛被無形的手狠狠地握住，一種幾乎窒息的感覺蔓延開來。“那么，我如果要進去，就要先打倒你，對嗎？”我一字一句地問著，每吐出一個字都無比艱難。

她點了點頭表示默認，低頭的瞬間，兩道淺淺的淚痕劃過她的臉頰，我知道她哭了。

“那么，開始吧。”我重新將剛剛由于激動四散的風(fēng)在掌心聚成長刀，而空嵐則開始在空中畫著生澀難懂的咒語，在魔法陣即將完成的時候，她問我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說不了謝謝。于是我看見她沖進了自己布置的魔法陣?yán)铮瑫r，一只巨大的生物從另一面咆哮而出直沖云霄，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身形在云層中若隱若現(xiàn)，那是龍，藍色的龍。

龍吟聲不時從天空的深處傳來，隨之而來的是無數(shù)冰箭，凜冽的寒氣在大地游走，無差別地將其經(jīng)過的土地冰封。我將火焰化為盾擋住了自己頭頂?shù)谋辏瑹o數(shù)冰塊融化后水汽蒸騰的呲啦聲不絕于耳。黑貓躲在城墻下的角落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神中，依舊是難以捉摸的色彩。一個巨大的水球從天而降，將我包裹在其中，這水球太大了，小默的火焰在散發(fā)了一陣濃烈的白色水汽后最終熄滅。我整個人被囚禁在水中無法呼吸，我知道這是水魔法的禁錮術(shù)，接下來，只要施術(shù)者稍稍動念，強力的水壓就會將我的內(nèi)臟擠碎。然而，內(nèi)臟碎裂的劇痛卻始終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胸口對氧氣的渴望轉(zhuǎn)化成巨大的痛感撕裂我的神經(jīng)，意識開始逐漸模糊，我似乎聽見深海水族的叫聲，就像很多年前我和莫默還有空嵐三個人坐在海邊時，月光下鯨魚躍出水面時的聲音。那似乎從悠遠的時空里傳來的聲音似乎一直在重復(fù)著一個詞，我努力的分辨自己聽到的聲音，好熟悉的感覺，那是小默的聲音，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我聽見她叫我哥哥。

我猛然驚醒過來，將手中長刀的限制解除，一時間，利刃化成的巨大旋風(fēng)在水球中炸裂開來，強大的力量將水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很快我被漩渦吐了出來，同我一起被丟出漩渦的，還有化成巨龍的空嵐。剛剛漩渦那股強大的力道將她胸前的傷口撕裂，腥紅的血液正不停地流出來，褐色的土地已經(jīng)被染成了一片令人目眩的嫣紅。由于失血過多，躺在地上的空嵐?jié)u漸變回了人形，我沖上去將她抱在懷里，眼淚大顆大顆地流出來，“為什么？剛剛你明明可以殺死我。”

空嵐的臉色此刻已經(jīng)是出奇的慘白，剛剛的傷勢已經(jīng)讓她嚴(yán)重缺血，她努力地睜開眼睛看著我，嘴唇艱難地張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進我的耳朵里。“原本，我奉命監(jiān)視你們兄妹倆，因為先知留下的預(yù)言里說你們兩個人中會有一個人毀滅部族，但是，陪著你們長大的那段日子，我卻無比的快樂以至于我?guī)缀跬浟俗约旱氖姑业募易鍙暮芫弥熬捅池撋狭耸匦l(wèi)迷宮的重任，在母親臨終之際，我對她發(fā)過誓只要我活著沒有人能進入迷宮，但是，我死了的話……”我的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洶涌而出，落在空嵐的臉上，碎成無數(shù)細小的水滴。我緊緊地擁抱她小聲說：“你別怕我會找到【彼岸花】救活你和小默，我不想失去你們。”

空嵐吃力地抬起手，纖細的手指最后一次劃過我的臉，冰涼的觸感一閃即逝，“年輕的王，大門已經(jīng)打開，命運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用您的翅膀去飛翔吧。”

那一夜，整座皇城，大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