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著聲音的方向回過頭，黑衣男子不知何時已經從巨巖上跳下來站在了我的背后，深邃的光從他的眸子里透出來，帶著些莫名的憂傷。

“不記得了嗎？曾經的一切……”他緩緩開口。

“記得什么？這里究竟是哪里？我為什么會在這里？若水怎么樣了？我怎么離開這里？你又是誰？為什么會和我一模一樣？”愣了片刻后，我終于把所有的問題一口氣吐了出來，說完后，心里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然后，我緊張地看著對面的男人，希望能從他的口中得知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男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伸出手，示意我把手放在他的手里。我于是照做，那是一只白皙的手掌，纖細的手指宛若白玉天成，我的手慢慢放在他的掌心，一陣涼意從我的指尖開始蔓延。

“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他緩緩地說，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威嚴。

我慢慢閉上眼睛，一片漆黑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光，我沿著光的方向看去，一時間，無數的畫面在我的意識里閃過：清幽的山谷、茂密的竹林、有風拂過葉片、湖深處的水是淡淡的綠色、無數的魚群在水面下穿行、在它們身后，有兩條巨大的魚，一條魚有著巨大的銀色魚鰭，另一條比它小一些，身上印著淡淡的粉色、不時有靈魂墜入湖中，進入湖里的靈魂變成了一顆巨大的繭，很快，有魚破繭而出，那是錦鯉，和王城靈池中陪伴了我和小默多年的錦鯉毫無二致，它們的眼中閃爍著滿滿的不甘與留戀，然而，幾秒鐘過后，那熱烈的目光逐漸消弭了，然后，變得麻木與陌生……

一股難以名狀的哀傷突然襲來，心臟似乎被什么緊緊地握了一下，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空嵐對我說過的話：

魚，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在那段漫長的記憶剪影里，我慢慢想起了從前的事，前世，我是【河川之主】，司掌著所有心存執念不愿輪回而化身為魚的靈魂。我負責抽出他們前世的記憶，而我的妹妹，則負責收好這些記憶。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記得，我們倆見證了無數人的故事，心懷執念的人，他們的故事往往是悲傷的，我將這漫長的沒有盡頭的悲傷從他們的記憶里剝離，交給小默去埋在湖底的最深處。原本，我們覺得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就像守在冥河橋邊那位年邁的婆婆一樣。

然而，我們還是太年輕，沒有婆婆那般參透生死的境界，隨著剝離的記憶越來越多，我和妹妹開始憐憫起這些靈魂。看著他們最后一刻那不甘的眼神，我是知道的，他們之所以不惜化身為魚也要留在這個世界里，完全是出于他們都此世的執念與依戀，他們希望在未來，還有機會遇到那個值得自己不惜一切也要重逢的人。然而，被我抽去了記憶后，偌大的世界，他們卻再也記不得那個人的樣子，不斷的尋找，不斷的遺忘，即使某天，他們與那個人擦肩而過，也只是形同陌路，相見不識。

終于有一天，我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親手毀滅人們希望的行為。我和妹妹沿著湖底的通道游出了大湖，我們游了三天，穿越了【星月之海】與遠古的【冰川之森】，在第三天的黃昏，我們到達了【因果之殿】，這里是創世神的居所，三界之物，即使是五道魔法，都因其動念而生。

我和妹妹希望他能允許化身為魚的靈魂保留自己最為重要的記憶。這樣，即使無法再以人的姿態陪伴在愛人身邊，至少，不會這樣生生相尋，又世世相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