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倒是一個好天氣,萬里無云,過了冬的喜鵲也歡快嘰嘰喳喳叫著,將軍府最是熱鬧,絡繹不絕的達官貴人,飽含溫情的祝賀,門外登記賀禮的小廝恨不得長出四只手,忙得焦頭爛額。
一輛華貴紫色馬車停住,身邊跟著很是雀躍的影兒,望著這生活了十年的府邸,很是親切。
小廝見車子華麗便猜到了是帝都的貴人,很是有眼色小跑了過去,對著影兒道。
“姑娘,敢問這轎中是哪家的?”
影兒笑得和善,“請小哥通傳一下,就說夏國公嫡系的大小姐夏若霜和二小姐夏若晴前來祝壽。”
小廝也是八面玲瓏的,一聽是將軍府的外甥女,笑得更是賣力了。
“原是表小姐,我馬上通傳,想必老爺早就念叨了。”
“多謝了!”影兒露著八顆牙,笑得很可愛。
小廝又客氣了番,才小跑進了府中。
夏若霜因不想搭理夏若晴,一路都是閉目養神,見到了地方,才露出了真心笑容,上一世是她對不起上官家,這一世,只要還在,她一定要護將軍府周全,更要多向舅舅盡一盡孝心,以報上世之恩。
扶著影兒下了車,看著將軍府門庭若市,了然笑了笑,好在昨兒個將赤兔馬提前送了來,否則今日那馬兒萬一發了性子,搞不好會傷人。
剛要起步進府,卻被人叫住了。
“夏小姐,好巧,可還記得本王?”
夏若霜尋著聲音轉身,原是北辰徹,今日他一身祥云錦袍,發誓換成了銀冠,腰間掛有一條上好的紫玉,俊美的輪廓,微微勾起的嘴唇,倒是比上次更隨意更親切。
夏若霜笑著福身行禮,自來熟打趣起來。
“原是徹親王,霜兒自是記得,不過霜兒卻不覺得巧,今日上官將軍壽辰,霜兒早已料到會見到王爺。”
北辰徹嘴角弧度更彎了,琥珀色的眼睛蓄滿柔情,跨上前幾步與夏若霜并排而立。
“是本王話語有誤,上官將軍是夏小姐的舅舅,本王是應該早就預料到你我會在此處相遇。”
夏若霜斂了斂眼睛,掩下自己的情緒,可見他是調查過自己的,她與將軍府走動很少,若非有人上心,定是不知這層關系,北辰徹可是決定開始利用自己了嗎?不過這樣也好,至于將軍府,她不會像上輩子那么傻,讓自己的親人再次陷入黨斗,拋頭顱灑熱血,卻不得善終。
她有自己的方法和價值,值得他信任。
“王爺上次對霜兒的恩惠,霜兒一直未來得及謝恩,今日有幸得見,便在此謝過了。”
北辰徹瞧著眼前的女子,她發髻靈動俏麗,未施粉,面頰透著自然的瑩白,桃花美眸似若藏著什么,深不見底,玲瓏鼻粉嫩唇,再加上她眉心的牡丹妝,俊美中透著張揚和不羈,只是聽說這嫵媚的牡丹妝下是一丑陋的胎記,可惜了,這完美中卻有著瑕疵。
夏若霜抬眸淺笑與他對視,“難道名滿天下的賢王也是以貌取人的嗎?”
北辰徹笑了笑,他自以為掩藏的很好,卻沒有想到這丫頭卻是如此敏感,竟猜透了他心中所想。
“那夏大小姐可在乎本王的想法?”
夏若霜轉了轉眸,與他相視片刻,默契笑了。
北辰墨恰好下車,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一身淺黃色的錦衣,外披鵝黃色輕紗,腰身用繡花寬帶束著,盈盈不堪一握,螺旋髻梳的一絲不茍,被一支金色孔雀步搖固住,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輝,膚色似若瓷器般瑩白,眉心那拇指大小的胎記,被她巧妙勾勒成一朵牡丹,平添了幾分嫵媚。
盡管那日.她穿得是男裝,沒有做任何打扮,可不知為何,今日只是一眼,他就認出了和六弟說話嬉笑的人兒。
眼睛泛起漩渦,勾了勾唇,這女人看來也不算笨,至少她懂得掩藏自己的缺點,懂得聯絡有兵權的舅舅,更是懂得勾引皇子。
沒多作停留,轉身遞了賀禮,跟著小廝進了府中,只是背后投來的一道恨意目光讓他心中有些許異樣。
夏若晴緊跟著下了車,見夏若霜剛到地方就見了熟人,有些嫉妒,本要自己先進去,后又聽到夏若霜叫他徹王爺,連忙止了步子,六皇子北辰徹,她之前也聽爹爹說過,當年太子奉為中庸之道,不得圣心,反而是賢名在外的北辰徹比較辦實事。
她雖然不懂朝政,但也大概猜得出中庸二字的含義,天家威嚴,說好聽些是中庸,說難聽些那就是沒什么才能,不是為君的料,父親說朝堂儲君還會再起風浪,怕取而代之便是這位賢王了。
她的目標是做皇后的,既如此,那眼前這位如沐春風的英俊男子搞不好就是她未來夫君了,哪個女子不懷春,有了這個想法,看到夏若霜和他獨處竟有些吃味,掩下情緒,含笑嬌嗔道。
“姐姐,你原在這里,可讓妹妹好找啊,這位公子是……”
邊笑邊親切挽上了夏若霜的胳膊,兩只水汪汪的美眸似若疑問打量著北辰徹。
北辰徹是皇子,本就出自后宮,對女子的伎倆見得很多,外加有著皇子和賢王的光環,閨閣女子芳心暗許自不在少數,夏若晴這小小心思又豈會看不出來。
可才貌佳人沒有男人不喜歡,北辰徹也愿意應付,淺笑打量了一番,一身白色的流仙裙,發飾簡單卻讓人覺得清水出芙蓉,帶著純凈的美,柔軟的腰肢兒自是讓男子想入非非,望著她的眼睛含笑點頭道。
“想必姑娘便是帝都才貌佳人吧,相聞不如一見,姑娘比想象中更美。”
夏若晴低眉,嬌羞一笑,風情萬種,恰在此時,小廝跑了上來,向北辰徹行了禮,又對夏若霜道。
“表小姐,剛剛將軍夫人聽說您來了,高興得很,恨不得馬上見到您,特派奴才來看看您走到哪了。”
夏若霜對著北辰徹和夏若晴歉意一笑,“王爺,霜兒怕要失陪了。”
北辰徹也未為難,笑著應下,“你且先去吧,本王隨后便到。”
喚了影兒跟上,隨著小廝走了進去,夏若晴看著北辰徹和她如此熟絡,眼中閃過狠毒,片刻又掩去,故作嬌羞和北辰徹同步進了府中。
將軍府的格調與國公府很是不同,這里少見名貴花朵,唯有幾棵過了花期的梅樹,和小片的菊花,其他大多是常青、松柏和墨竹,路寬而大氣,沒有那多彎彎繞繞,深入其中,反而有種壯志之氣。
影兒很是激動,若不是顧著規矩,怕是要跳了起來,一路嘰嘰喳喳跟她介紹著方位和各位主人的住處,甚至將一棵歪脖子老樹是誰栽得都告訴了她,夏若霜也沒有束著她,聽她講著,偶爾也俏皮插上兩句。
小廝先領她去的不是后院,反而是前院,怕著急見她的不是舅母,而是舅舅,心中一熱,有些感動,不免加快了步伐。
正廳,舅舅上官凌云穿著便裝,人高馬大不斷流轉在各位朝臣的祝賀聲中,他如今已五十,比夏江凝要老上些許,發絲中參雜著白發,但卻依舊神采奕奕,將軍的韌勁和豁達表現的淋漓盡致。
遠遠看到她,兩只飽含風霜的眼睛竟有些渾濁,應付了身邊的官員,便朝她走來,夏若霜看著這樣的舅舅突然就想到他的上一世的結局,內疚自責由心而生,加快了步伐紅著眼睛跪在了他的面前。
“舅舅,霜兒不孝,事到如今方才拜見您。”
上官凌云在戰場上叱咤風云,指揮著兒郎們扛著大刀廝殺,他做得很好,可對他唯一的妹妹,還有酷似她的孩子卻難以表達情感,伸手一提便將夏若霜拎了起來。
“好孩子,莫要說這見外的話,自從你母親去后,舅舅一直征戰在外,對你未曾顧及,夏江凝對你可還好,若是覺得不順心,便搬到將軍府,你舅母還有幾位表姊妹經常念叨你呢。”
夏若霜吸了吸鼻子,盡量不讓眼淚流出,乖巧笑道。
“舅舅的關愛霜兒明白,父親對我很好,你莫要擔心,以前是霜兒不懂事,不曾來看望舅母,以后定當常來將軍府,舅舅,今兒個是您的壽辰,霜兒在此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說完,嘻嘻笑著獻寶般將她挑的軟劍遞了過去。
“舅舅,這可是霜兒特意挑的,劍鞘為彎,可束于腰身,最是讓人難以察覺,而且劍頭用的是金剛石,聽說此物最是鋒利,想必舅舅握著定可殺敵百里。”
上官凌云接過,仔細查看了眼,爽朗笑道,“還是霜兒有心,這把劍對舅舅著實有用,為此你破費不少吧,稍后讓你舅母給補上!哈哈哈!”
許是壽星是主角,最是引人注目,見上官凌云和一小姑娘聊得開心,其他人也留意了些,最先走來的是兩個表哥,大表哥名喚上官軒浩,如今已近三十,沒了少年的意氣風發,多了份內斂和沉穩,二表哥便是上次在鐵匠鋪子見到的上官軒逸,他始終淡笑,一身乳白色的長袍顯得他格外修長,額間始終帶著白玉發帶,見到夏若霜對她淺笑,身子怔了怔,如玉的臉上又泛起了紅暈。
上官軒浩見過姑母,表妹夏若霜除去眉心胎記和其母很是肖像,他只一眼便明白了她的身份,笑聲朗朗。
“原是表妹,我們可是盼了好久了,可終于把你給盼來了,在夏府可還好,若有人欺負你,盡管跟表哥說,表哥為你出氣!”
“一切安好,軒浩表哥不用擔心!”
夏若霜俏皮眨眨眼,多了些十五歲女孩的活潑,引來大家呵呵一笑。
夏若晴見幾人相處的其樂融融,收了收手,又含笑儀態萬千走了上去,滿臉的笑容和討好,福了福身,讓人展開了自己繡有三丈寬的百家福娃賀壽圖,繡品緊密有趣,百名孩童形態穿著各不同,分別抱著壽桃,或歪在車上,或奔跑,或是騎馬,面帶笑容,栩栩如生,繡技達到如此地步,絕對算得上如火純青。
夏若霜不得不承認,她這個妹妹的美聲并非浪得虛名,才情和容貌卻是上上等,可心思歹毒,卻讓夏若霜容不下她。
“舅舅,晴兒知曉您生辰將至,特趕了許多天的繡工,繡出了這百家福娃賀壽圖,今日獻上,聊表孝心,祝您壽如松柏,日月長明!”
她溫柔小意,進退有度,將女子的婉約表現的恰到好處,百官嘩然,剛剛見到夏若霜和上官凌云站在一起,原以為她便是才貌雙全的夏若晴,現在夏若晴靚麗現場,大家方察覺搞錯了。
可大多人又納悶了,這國公府何時出了另一位貌美女兒,夏若霜很少外出,存在率幾乎為零,百官實難認出,又見到夏若晴的貌美傾城、繡工卓越,便好一通諂媚夸獎起來。
“上官將軍真是好福氣,膝下子女個個出挑也就罷了,連令妹的女兒都是才貌雙絕,這卓越的繡工下官還是第一見到。”
夏若晴愉悅享受著眾人的追捧,有些飄飄然,更有年輕才俊的眼光流轉在她身上,她常常出席重要場合,自然知曉異性的眼光代表著什么意思,雖然她的目標是皇后,可依舊喜歡吸引更多異性的眼光,用來證明著自己的魅力。
夏若霜一直笑著,到最后竟調皮附到了上官凌云耳邊說起了悄悄話,這親昵度又豈是非血緣親情可以比得了的。
上官凌云也聽夫人說過,這夏若晴打著將軍府的名聲沒少在外招搖,本不想理會,可今日卻被外人誤會成他親妹妹的女兒,著實有些氣惱,這讓站在他身邊的霜兒如何自處,他的嫡外甥女只有霜兒一個,就她這庶出娘胎爬出的種也配?!
不免有些氣惱,但畢竟是同僚,話語也很是客氣。
“張大人怕是誤會了,家妹生前只有一個女兒,那便是身邊的國公府嫡長女夏若霜,她年幼喪母,沒有心思,本將又甚少在京城,難免讓她受了苦,在這世上,與我上官凌云有著血統親情的外甥女只有她一個,今日便引薦給大家,還望各位大人莫要被混淆。”
說完,還很是寵溺揉了揉她的頭發,夏若霜嬌嗔,“舅舅,霜兒都長大了,不可以像小時候那樣揉腦袋了。”
百官向來見風使舵,見上官將軍對著外甥女比自己親生兒女都寵愛,連忙改了口。
“難怪,就說這位小姐和將軍有著三分相似,本還納悶,現才明白是血親,這夏小姐大方得體,優雅靈動,卻有令妹的影子,下官眼拙了,眼拙了!“
上官凌云很是受用,本沒覺得,被人一說,忙板著夏若霜好好打量一通,竟真的覺得兩人模樣有些相像,不免覺得更親厚了些,又聽到后面一句,抿了抿嘴,眼中閃著悔意和自責,自語念著。
“對啊,和家妹茹兒確實很像,很像……”
夏若晴還在福禮,上官凌云未喚她起身,她又要在大家面前表演禮數,自是白著一張臉,攥著拳頭顫歪歪給那杵著,身形嬌弱,很是惹人憐惜,幾位風流世家公子紛紛露出了心疼之色,可鑒于自己是客人,不可喧賓奪主,倒也沒有做聲。
夏若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拉了拉上官凌云的袖角,“舅舅,您忘了喚妹妹起來了,妹妹一向守規矩,若是沒有您的允應,必是要這樣一直跪下去,霜兒憐惜妹妹,便做主讓妹妹起身了。”
偽善誰不會,人總是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聽到的,以前夏若晴奪走了本屬于自己的名分和親情,這一次且看你能撐到幾時。
眾人見她如此善良大度,又好似一通贊賞,不過是些場面話,見風使舵的小人而已,她本也不會放在心上,將夏若晴扶起,看她嬌滴滴含怨妒恨的樣子還真是解氣。
女子席位設在后院,與舅舅和表哥打過招呼后自然要去拜訪舅母,說明了情況,便行禮退出,夏若晴委委屈屈跟在后面,咬著嘴唇出聲質問。
“姐姐,你可是嫉妒我,所以才拿我難堪?”
夏若霜聞言,好笑出聲,停了步子,轉身看她。
“晴妹妹,你且說說,自己有哪個部位值得我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