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伶商賈三代以內不得科舉的規矩我看可以刪掉，除了優伶和戴罪之人不得參加以外，其他都可報考，而且不累及后人?！睏羁抡鎸嵉南敕ㄊ侵灰皇谴髯锏娜硕伎梢詤⒓樱皇撬裁靼祝斚虏荒芎颓吧默F代社會想比，不能太過驚世駭俗。

不過僅這一條已經讓張蕊大跌眼鏡了，略顯遲疑的問道：“這樣會不會引起朝臣反對？”

“一定會，但必須這樣做，否則科舉取士的目的就會付諸東流了。開科舉就是為了破士族門閥的壟斷，讓天下寒士有進身之階，昭示朝廷重商的決心，這些是國策，不能動搖。只要符合條件的士子均能參加，官員行使的不是推薦權，只是行使查驗士子身份的權利?！睏羁聫陌割^抽出了科舉的方略草案，遞給了張蕊：“我列了一些建議，事關根本大計的要力排眾議，不能含糊。至于具體實施可以循序漸進，潤物細無聲。畢竟這是個前無古人的大變革，不可能一蹴而就，也需要不斷改進完善。另外，考場查驗采取搜身的方式似有不妥，天下讀書人都是特別要臉面的，恐會惹來非議說朝廷有辱斯文，而且也不可能杜絕夾帶?！?/p>

“這一條我們商量了許久，也是迫不得已，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你有什么奇思妙想？”張蕊事先和編撰官們商議也覺得有不妥，但確實苦無良策，所以實話實說。

楊柯想了想：“讓士子們進考場之后首先沐浴、統一換上朝廷準備的考衣，焚香拜圣賢，再入考舍開考，既體現朝廷恩德，也讓士子有敬賢之心，你看如何？”

張蕊禁不住想要拍案叫絕，強自矜持，掩嘴噗嗤樂了，纖纖十指指著楊柯：“難怪我爹說你是個怪才，善出奇計?！?/p>

楊柯不置可否：“詭詐之術，上不了大雅之堂，無非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見招拆招而已，慢慢的自然會將漏洞堵上。科舉的方略和要義才是堂堂正正的陽謀，現在是百廢待興，國家積痹已久，還是要有對癥的理國長策，持之以恒方能收效。”

“爹說你近日走馬燈似的見了很多人，在布一盤大局，莫非就是在運籌帷幄？”張蕊起身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放到楊柯面前：“小女子愚鈍加好奇，原聞先生治國長策之高論?！?/p>

楊柯微微一笑：“求師問道，清茶一杯，禮何輕也。”

“小女子略備了薄酒和一些點心，不腆之儀，不知先生可滿意否？”張蕊調侃道。

“還等什么，擺上來啊?！睏羁乱膊豢蜌?。

張蕊顯然是有備而來，將帶來的食盒置于案頭，收拾干凈堆積的公文，騰出了一塊位置，將幾樣精致的點心和切好的腌肉及菜蔬一一擺好，又從食盒中取出了一個古色古香的青銅暖鍋和一只泥胎爐。房中烤火的炭盆中木炭是現成的，取出幾塊燒得正旺的木炭置于爐中，架上暖鍋，放入食材，片刻功夫，香味撲鼻，熱汽蒸騰，再擺上一對青瓷酒盅，斟滿酒，張蕊笑吟吟的看著楊柯。楊柯食指大動，品嘗了一口，肉質肥而不膩，唇齒間余味悠長，看著張蕊巧笑嫣兮，燈下美人更顯明艷不可方物，楊柯不禁暖意融融，通體舒泰，露出了十分愜意的微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此景此景，也只有白居易的這首詩方是絕配。

張蕊嫣然一笑：“串兒說你晚飯只吃了幾口粥，又見你書房一直點著燈，我特意給你做了送過來?！闭f完，又要從案頭找筆墨紙硯。

“別記了，來，你也坐下來吃一口?！睏羁录泵r住了她，斟滿了一杯酒，遞給張蕊。

張蕊淺淺的啜了一口，就著暖鍋的水汽蒸騰，雙頰泛出紅暈，美目流盼：“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怎么不記得，那時你滴酒未沾，我是高歌縱飲，只怕你當時把我當成了酒色一狂徒了吧?！?/p>

張蕊幽幽的嘆了口氣：“當時聽說你是當朝權貴子弟，京都有名的浪蕩公子，但不知為什么，第一次見面就認定你不是那樣的人，你故作狂態只是為了向司馬瑋示敵以弱。隨著接觸日久，發現你是個和別人不一樣的人，我能感覺到你藏著太多的心事，從不對人言，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得那么開心，我真的很高興，以后你有心事，就告訴我，說出來，你就不會那么累了?！?/p>

楊柯低下頭，啜了一口酒，掩飾眼角微微泛出的晶瑩，不知不覺，穿越了這么久，楊柯一直無法消融的就是內心深入骨髓的那種孤獨感，穿越的經歷太過驚世駭俗，保守秘密的過程如同背負著山一樣的重擔，在這個亂世中自己禹禹獨行，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不知道未來自己去向何方，就如同行走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看不到一點點曙光。漸漸的自己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周遭的人與事在身邊紛繁喧囂，自己冷眼旁觀的感覺不像穿越小說中描寫的那樣有著通透的快感，而是如同隔絕與陰世的魂魄一樣，看著陽間的一切，紅塵萬丈，卻與自己無關。身邊這個美麗的女子如同陰霾中透出的那一點微光，但楊柯卻有著本能的抗拒，若即若離，不敢讓她完全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不過就是這一點微光，也讓自己活得有了一點生氣。

“真的謝謝你。。。。。?！睏羁露似鹁票杂种梗骸案闪诉@一杯吧”。

張蕊臉上有著一絲失落，無言的舉杯。

“我是一個很普通很平凡的人，我最想做的事是回到從前，過著按部就班的日子，讀讀書、喝喝茶、做做學問、不問世事，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就這樣與世無爭一輩子?？墒抢咸炱屛也坏貌蛔叱鲎约旱奶斓?，選擇了一條我不喜歡的路，這樣的日子讓別人羨慕，但讓自己痛苦，真是甘苦自知，也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這條路真的很難走，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能全身而退，也許走著走著，我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人，再也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