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無語，兩人僅僅是慢慢喝茶，各自想著心事。

一直到老太太做好了飯，才稍微化解了尷尬。

老太太的手藝很是不錯，至少，讓云九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美食。甚至，他都是懷疑自己是怎么長到這么大的，以前吃的那些東西，跟老太太做的菜相比，完全就是不能比的。

“阿姨，您這菜做得確實好吃！”云九絕對不是吝嗇的人。

尤其是語言的贊美。

“好吃就好，害怕不能合云老師您的口味呢……”老太太莞爾一笑，本就慈祥的笑臉上面，閃過一抹紅云。

齊覺世在一邊看到這場景，很是高興。

云九再次吃了一口老太太做的蔥爆羊肉，然后才說道，“阿姨，以后您不要這樣客氣，叫我小云，或者小九，或者直接名字就好。這還真是麻煩了你。”

雖說這是齊覺世為了從自己這里學東西，但是老太太卻不是。

跟齊覺世之間有因有果，一切倒是心安理得，這老太太則是不然。

云九這是受了她的恩。

一碼歸一碼，這點他倒是分得非常清楚。

老太太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跟這樣內向的人一起吃飯，實在是壓抑，齊覺世剛才跟云九之間因為說到了修道之人的行為，最終陷入了尷尬，也就不敢再找話頭，生怕云九的脾氣起來，根本就不再跟他聊任何關于他想要知道的方面的話題，更或者把他給趕出去。

“阿姨，吃點肉啊。別光吃素菜，人體本來就需要肉食補充能量，全吃素可跟不上。看您體質雖然不錯，不過身體狀況可并不是太好……”云九見到老太太僅僅只動素菜，根本就不碰那肉。

羊肉是昨天馬昆那賤人從于金水身上訛來的錢，買了整整半扇，還有不少的豬肉。

齊覺世的手藝顯然不如他夫人。

蘇采薇本身就是妖，對于這些食物也是可有可無，現在她在照顧三頭妖，用內息催化他們體內的藥物藥性，并且梳理經絡，倒也沒有上桌子。

云九的性格，他自己都是有些不清楚，不過很多時候，應該算是比較內向的。

環境決定了性格。

但是老太太比他還沉默，不是讓他受不了，而是讓他有些好奇而已。

齊覺世是中醫，應該知道，蔬菜中的陰陽五行根本就不能滿足人體消耗所需。

“從五年前皈依青羊宮之后，她就開始了吃嘗素。”齊覺世嘆了一口氣，“雖然看起來身體不錯，不過在醫院檢查，確實是有著不少的毛病的。讓她改飲食習慣，她卻無法接受……”

“道門規定。既然一心向道，就因為嚴格地按照道門的規定去要求自己，只有這樣，才能求得大道。”一說到這個，老太太則是不再沉默。

不過她的話，讓云九確實覺得有些好笑。

當即對著她問道，“何為大道？”

“長生，成仙等，不是大道么？只有自己有了追尋的東西，內心才會得到寧靜。”老太太有些疑惑地看著云九。

對于她來說，云九既然是很厲害的修道之人，不可能連大道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而且老頭子也說了，這個年輕人雖然年輕，手段可是相當了不得的。

別人說，她不一定會相信，但是她自己的丈夫，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如何能夠不知道他說的真話還是假話。這么多年，還從來不曾聽到丈夫如此夸贊一個人。

“阿姨，既然您是皈依了道門的居士，不知道您對正一跟全真如何看？”云九一邊吃，一邊丟出了一個問題。

古有食之不語，對于云九來說，那是不會遵守的規矩。

華夏民族，吃飯的時候談事情，這才是整個民族的精髓。

老太太聽到這話，一臉的迷茫。

“全真教跟正一宗雖然都是道教門派，不過全真教的道士都是出家居觀的道士，而正一宗的則是可以娶妻生子，各種葷腥不忌，他們是假道士。連各種清規戒律都不守，如何求證大道……”老太太想了想，便把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她的這種思想，也是絕大部分普通人的想法。

甚至，沒有多少人了解正一宗。

“呵呵呵……”聽到老太太的話，云九不由呵呵直笑。

老太太依然疑惑，不知道他笑什么，齊覺世倒是好奇，知道這個年輕人跟尋常的年輕人不同，應該是有著什么不同的見解。

當即就開口，“云先生，這中間難道……”

“全真教是當年北派王重陽先師創立，由丘處機參照佛門清規戒律改革而形成了現在的全真教。道士居道觀，守清規戒律，雖然各種法事科儀依然還是道門中的東西，但是很多清規戒律可不是……佛教當年傳入中土，并不受人待見，融入了中土各種學說，加上佛門宣揚今生的忍受才能換來來生的福報，迎合統治者，所以佛教得到大力發揚……而道門，從遠古洪荒時期就已存在，那時候，修道之人為巫……而道門本身就沒有形成一個系統的教派，一直到春秋戰國時期，老莊學說出現，才逐漸形成派系……”

云九的說法，倒是讓人認可。

這本來就是事實。

不管佛門也好，道門也罷，誰都不能否認。

現在的佛門跟道門，在很多地方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區分了。

唯獨不同的就是主導思想，佛說來世，道講今生。

“正一宗，現在其實并不是原本天師道宗門傳承下來的道教門派，而是非全真教之外所有道教門派的統稱。也是民宗局為了便于管理所有火居道士而搞出來的。畢竟，國家只承認全真教跟正一，其他都是屬于這兩派的支系……”云九對于這一點，倒是了解的深刻。

好歹，也是上過學的人。

修道之人，如果連道教派系都是不清楚，道教歷史也不了解，還能稱修道之人？

當然，饒是云九，也不可能所有的道教門派都知道。

有著太多的傳承，同時，也有著太多的傳承消失在歷史之中。

老太太聽到云九所說的很是新鮮，不由放下了筷子。

“無論是全真，還是正一，本質上追求的東西都是一樣。那就是虛無縹緲，而又無處不在的道。以道作為其追求目標，以老莊學說為思想理論基礎，并且吸收遠古傳承的神仙方術、民間鬼神崇拜觀念以及巫術才有了現在的道教。主張清靜無為，長生不老，得道成仙。所有的手段，所修的修煉，則是為了長生不老，得道成仙。”

兩人完全沒有想到，云九居然會繞回來，最終還是他們理解的那個意思。

不由更是疑惑。

“難道我的行為不對？道家本來就應該清靜無為，萬物皆是平等的。我們吃肉，雖然不是直接殺生，但是卻因為我們而造成了殺生。這不是……”老太太更是不解。

甚至，語氣中，已經有了那么一絲的不高興。

“對，也不對。”云九直到老太太的心思，倒也沒有覺得有什么。“萬物平等，確實是道家的思想。阿姨，不知道你可有想過，蔬菜不是生命嗎？并不是說動物才是天地孕育的生靈，植物成精，在古代傳說中可是絕對不少的！吃肉跟吃素，可有本質的區別？”

這話一出，老太太頓時愣住了。

確實，植物同樣也是生命。

“那……”

老太太本想問，難道我們只吃糧食？

不過旋即一想，糧食本身就是種子，也是植物的精華，傳承的基礎，當即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了。

云九顯然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道門思想中，有著一句話叫著存在即是道理。所有的一切事物，存在都有他的道理。如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按照一般的人來說，這是很殘忍的事情……那么，讓大魚不去吃小魚，大魚餓死。而小魚不吃蝦米，小魚餓死……最終，還剩下什么？”云九心中好笑。

有時候，鉆了牛角尖，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是……”齊覺世都是覺得云九這說法有些牽強，一時間卻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駁。

老太太倒是肉有所思。

“道，無處不在。咱們用個最簡單的例子吧，如果所有人都不吃肉，養殖場會怎么樣？倒閉，因為沒有人吃肉了。而沒有了養殖場，那么，飼料廠就會破產倒閉……以此甚至影響到整個人類的體系……”云九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

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

“所以，真正修道的，不是在表面上去做什么文章，而是順應自然。這也是道所追尋的順其自然……”云九的話，齊覺世都不是很明白，但是老太太卻也有那么一點似懂非懂的表情。

順其自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當然，這個順氣自然，并不是說一切都不去努力，就這樣下去了。有句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只要做到了你能夠做的最大努力，結果是什么，都能夠坦然接受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