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

重重的力道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耳邊是焦躁的聲音，熟悉的聲色，陌生的語調。

石妙音艱難的張了張嘴，喉嚨火辣辣的似火燒，眼前的視線漸漸開闊，一團熟悉的白撞入瞳孔，依舊可見琥珀色的眸子里的擔憂。

“瞄……”

平時沒少折磨它，此刻它還擔憂自己，石妙音揚了揚唇角，想要給它點好臉色，奈何身上的傷口很重，做這個動作都吃力。

身邊的人長長的松了口氣，音色恢復正常，依稀帶著不穩，“你終于醒了！”

綠毛將石妙音扶著坐起，白毛一改平時的活泛，老老實實的蹲在一旁。

石妙音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發出來的竟然是含糊不清的呀呀聲，綠毛一驚，湊過去，“你說什么？”

白毛也僵直了身體，琥珀色的眸子里布滿疑惑。

最吃驚的莫過于石妙音自己，她引以為傲的聲音！張了張嘴，又試著說了幾個字，依舊辨不出音節。

她啞了！

爹爹不知所蹤，娘親和弟弟生死未卜，家丁小廝都死了，她的聲音也沒了……

死死的咬著唇角，美麗的眼睛通紅一片，愣是沒有讓自己掉半滴眼淚。

活著，找到爹娘，這是她的唯一信念。

見慣了跋扈的石妙音，如今見她這副隱忍模樣，綠毛心中微動。

到處是殘缺不全的尸體，空氣中依舊漂浮著皮肉灼燒的焦臭味，不難猜測她剛經歷了什么。

他不過是隨著大老板外出江寧處理錢莊的擠兌風波，半途大老板突然改變主意，令他回來找大小姐，卻不想遇到這種情況。

原本要問母親和妹妹下落的綠毛生生的將問題吞下肚子，恢復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臉，纖長的五指輕佻的勾起女孩的下巴，指尖滑膩得不可思議的觸感讓他心中泛起異樣。“小妞，給爺笑一個！”

石妙音打掉他作惡的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從翕動的唇形依稀可以辨明兩個字，“混蛋—”

綠毛得意的一笑，唇角微勾，彎成一抹邪肆的笑容，竟有幾分魅惑，不難想象，再過幾年會長成何種妖孽。

似是回味般摩擦手指，語氣十分可惡，“皮膚真滑！”

石妙音看清楚那兩根手指恰好是剛才作惡的兩根。見他一副享受的模樣，頓時被氣到，一時忘記了剛才的悲傷，支撐著身體，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

這一掌下去，身體順著力道重重的倒向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

“哎呦，不要打我的頭！”少年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哀嚎，動作夸張滑稽，像小丑一樣上躥下跳。

石妙音坐直身體，拿眼神瞟他，那一巴掌有多重她最清楚，身下的手火辣辣的疼，估計要腫了。

一點都不同情他，唇角微動，赫然是“活該！”

依稀瞧見她唇角細微的弧度，綠毛不覺松了口氣，十分狗腿的湊過去，一臉嬉笑，“大小姐，我們現在去哪里？”

紅唇啟動，略微狹長的如水美眸中透著濃郁的深色，“找我爹娘！”

綠毛張了張嘴，終究是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吞進肚子，撈起一旁閉目打盹兒的白毛放進石妙音的懷中，背對著她半蹲身體，“我背你！”

石妙音摟住他的脖子，乖巧的趴在他的背上，感受著身上傳來的溫暖，很快的閉上眼睛，只是眉間多了一抹怎么也化不開的沉郁。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顛簸中終于來到最近的市集。

又是逃命，又是驚嚇，暫時安定下來石妙音才覺得饑腸轆轆，肚子開始咕嚕嚕的叫。

原來肚子叫是這種聲音，又響又亮，也不知道綠毛聽到沒有，要是聽到多沒面子。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綠毛熟悉的聲音響起，“大小姐，要不先吃點東西？”

石妙音動了動身體，示意停下。

綠毛意會，放下石妙音，街上人來人往，兩人又是小孩子，綠毛擔心走丟，伸手拉過石妙音的手。

石妙音下意識的拒絕，剛要甩開，綠毛已經先一步放開她的手，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街上人多，要小心！”

石妙音點頭，抬頭一看，入目之處一片腿！

果斷的主動伸手拉住綠毛，這么多人，就算不擔心走丟也要擔心被踩死。

“老板，來兩碗牛肉面！”順著石妙音手指的方向，綠毛拉著她沖一旁忙碌的老板吆喝道。

“好叻！兩碗牛肉面！”老板指了指一邊的桌子，滿臉堆笑，“小公子請坐！”

才坐定就聽鄰座的幾人在侃大山，討論的無非是花街柳巷家長里短的事，石妙音聽了幾句就興趣缺缺的打哈欠。注意力無法分散，饑餓鋪天蓋地的襲來。

“你聽說了嗎？昨晚石家出事了！”

石妙音渾身一震，下意識的轉頭，卻見一錐子臉，三角眼，三十來歲的男子正唾沫橫飛的侃侃而談，洗得發白的灰布短衫短褲，是普通小門小戶的平常打扮，看不出異常。

倒是綠毛，聽到話題，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石妙音，見她盯著鄰桌談話的那人，不免多看了幾眼，馬上瞧出了不對勁兒。

這人皮膚不似普通人家的黝黑，眉眼間透著幾分精明，看不出半分尋常百姓的憨厚。尤其是那雙手太過纖長細膩。

另一人接腔，似是不信，“真的假的，石家單是護院就有一千，怎么會出事？”

開頭那一人見自己掌握了第一手消息，語氣不免得意，“是真的，前不久江寧的錢莊出現擠兌，大部分護院都去了那邊，估計是悍匪得了消息，趁著空當竟然滅了石家滿門，奴仆護院一千五多人，無一幸免，連皇上都驚動了，特地派了御林軍去捉拿兇手……”

石妙音氣得渾身發抖，一手重重的拍在桌上，整個人倏然站起，動作大得駭人，鄰桌的人被她的氣勢嚇到，驀然禁聲，其中一人，也就是挑起話頭的那人視線在白毛和石妙音身上來回巡視，眼中透出幾抹惑色。

剛要沖過去，手被拉住，猛地回頭，綠毛燦爛的笑臉裝入視線，沒有看她，卻是看向一旁忙得腳不沾地的老板，“老板，面還沒好嗎？我妹妹都餓慌了！”

鄰座了然，原來是餓極，頗為同情的看了兄妹一眼，繼續之前的話題，只是開頭那人心不在焉，視線時不時的掃過石妙音，沒了他的引領，話題再次偏向花街柳巷的風流韻事。

老板憨笑著回頭，拿著兩大碗面上前，“小公子，好了！”

石妙音掙了掙，胳膊上的手如鐵鉗一樣，掙脫不開。

側頭，正好瞧見綠毛眼角毫不掩飾的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欠扁模樣。

果然，虎落平原被犬欺。

“放開！”狠狠的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雖說今非昔比，可她堂堂石大小姐從來都不是吃素的。

綠毛悶哼一聲，回頭，迎上石妙音震怒的精致小臉，綠毛渾身一震，才高漲的氣焰迅速熄滅，馬上換上了一副狗腿模樣。

依照石大小姐過往性子，幾巴掌幾腳是少不了的，若是平時還好，這兩天得趕路，腿早就累得不像自己的……

正要哀嚎，老板已經上前，將兩碗牛肉面往桌上一放，吆喝道，“兩位，面來了！”

成功的解救了綠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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