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雪接口道:“何況你還失了憶,四面不認得八方的,萬一有點兒什么事,你連往哪個方向跑都不知道!你讓我們怎么能放心?鳳兒乖,聽爹娘的話,別去了,啊?要是真想去城里玩兒,哪天讓你爹去借輛牛車,讓你哥帶著你去!啊?”
山有鳳眼睛一亮:“對啊!你們讓我哥也去不就行了?這樣就不是孤男寡女不用擔心了,也不怕我被拐賣!而且我哥去的話,不僅有人保護我,還能趕著牛車不用走路不用背包裹!娘,就這樣,就這樣好不好?我都在家里悶了好久沒出門了!娘親!”說著去搖梅映雪的胳膊。
梅映雪伸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目光帶著寵愛,“你呀,真是拿你沒辦法!她爹!你看……”目光看向山石剛。
“你就是太心軟,總是由著她性子!”山石剛對愛妻毫無責怨地輕斥之后,又轉向女兒,“你就是喜歡磨你娘的磨人精!到時爹給你借牛車,讓你哥陪著去!”
“耶耶!鳳兒最愛爹最愛娘了!么么!”山有鳳歡呼之后照梅映雪和山石剛的臉上“吧嘰”各親上一口,梅映雪頓時笑顏如花,連內斂的山石剛也忍不住扯開嘴角展現了淡淡的笑意。
梅有鳳在出他倆臥房門時打了個響指,搞定!
三天后的早晨,天剛朦朦亮,一切收拾停當要出門時,山有鳳看了眼赫連皓那張俊臉,皺了皺眉,想了想,跑到廚房灶臺下摸了一把,然后背著手出來走到赫連皓面前,“乖徒兒閉上眼睛!”
赫連皓雖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可還是順從地閉了眼。
山有鳳伸出巴掌往他臉上快速抹幾圈,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自語道:“這墻糊得不錯!”
山有溪一瞧,撲哧笑出聲!“鳳兒,你在他臉上鬼畫符是什么用意?”
鬼畫符?赫連皓伸手往自己臉上摸了一把,摸了滿指黑灰!“山有鳳,你——”
“敢直呼師傅其名?你不想好了是不是?”山有鳳威脅道。
赫連皓語氣軟了下來,“可師傅也不能如此欺辱徒弟啊!”
“哪個欺辱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辱你了?”
“那你往我臉上涂抹煙灶灰?”
“就你這張臉,你這額頭、這鼻子、這嘴這下巴!”山有鳳伸食指往他臉上一通四處猛戳,“不給你化個妝,是想讓殺你的人知道你沒死是不是?想讓他們知道你在我家好給我家惹麻煩是不是?”
赫連皓一愣,“原來是這樣!”
“不是這樣是哪樣兒?你以為我閑得蛋疼搞得自己滿手臟污沒事兒找事兒給你上妝?”
“鳳兒!”一旁的梅映雪斥道,這孩子說話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娘我錯了!”轉身又對赫連皓低聲道:“哼!害我被娘罵,老子想砍死你!”
“徒兒錯怪師傅了!”赫連皓躬身道。
“上車!”小耗子兒,口頭道歉是沒用的,今天不給我拿出點兒實實在在的賠禮,我饒不了你!哼!
“你們要早點兒回來!千萬別在外面惹禍!”梅映雪叮囑道。
“知道了娘,放心吧!鳳兒要是再給你惹禍,鳳兒就不是人!”山有鳳大聲保證著。
撲哧!赫連皓笑了!這丫頭,有這么跟自己娘下保證的嗎?
梅映雪也嘆著氣輕輕搖頭。
古代沒有平坦的水泥路面,牛車在顛簸的土路上一搖三晃,山有鳳見牛車過了河塘中間的大土埂,才亮起嗓子嚎唱道:“哥哥你坐牛頭歐歐歐,妹妹我車上頭,歡歡,喜喜,牛車蕩悠悠!”想了想,不對,改,“哥哥你趕車頭歐歐歐,妹妹我坐上頭,縣城游購,牛也樂悠悠!”
赫連皓躺在鋪滿厚厚稻草的板車上,身體跟著車子晃動,看著天上的云,聽著耳邊小丫頭的另類歌聲,忽覺這鄉村生活竟是如此美好,不由愜意地閉上了眼!
一股淡淡的香氣傳入鼻間瞬間又消散,大概是田野青草野花等植物的混合香氣吧,他這么想著。
山有溪笑道:“鳳兒,你唱的是什么調兒,還挺好聽!”
“那是!這可是你妹妹我自編的!哎呀,頭好疼!”
山有溪立即緊張地轉回身:“鳳兒你怎么了?”
赫連皓也騰地坐起身子摸向她的頭。
山有鳳拂開他的手,“可能是因為知識太淵博、才能太旺盛,把腦袋脹得太滿,要溢出來了!”
赫連皓又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再次躺了下去。
山有溪松了口氣,“鳳兒可別再這么嚇哥哥了!”說完也笑了起來。
“好好,不逗你們玩兒了!那,打個謎語給你們猜?”
“行,你說吧!”山有溪道,若不讓她說話,這一路上她得無聊死。
“聽好了啊,謎面是:眠則同眠,起則同起,貪如豺狼,贓不入己。謎底是什么?快猜快猜!”
山有鳳看兩人陷入了沉思,便也往草上一躺,咦,還真是舒服呢,這樣晃著走,鐵定能睡著了!
“鳳兒,謎底應該是筷子吧?”山有溪道。
“耗子徒兒,你呢?”山有鳳拿胳膊拐了拐并列而躺的男子。
“我猜,是眼睛!對嗎?”
山有鳳長長舒了一口氣,“唉,我也不知道。其實謎底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答案都只在每個人的心中。好了,我歇會兒,嘴巴都說酸了!”說著就閉上了眼。
赫連皓詫異地側頭看了她一眼,這丫頭說話,為什么那么深奧?死而復生么?赫連皓陷入了沉思。
一路上平靜順利,牛車到了世寧城城門口,被城門守兵簡單查驗后就放行了,沒有戰爭又沒有朝廷通緝犯的時期,小小守城兵也不會對身著粗布衣衫的窮苦老百姓進行為難。
進了城,入目之處沒有看到滿街的店鋪和小攤,山有鳳才知道,原來梁國也是把商業區獨立劃分出來管理的,尤其是主干道,當街不允許開店鋪,更不許擺攤兒占用道路。
“徒兒,現在是什么政治體系?”進了城,山有鳳問道。
赫連皓有點兒蒙,“師傅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說,現在是分封制還是郡縣制還是什么別的制?”中國古代的行政管理系統每個時代都不一樣,秦漢是郡縣兩級制,唐代是道州縣三級,明清是省府縣三級,而秦漢之前的西周是分封制,她想知道自己的村兒都是由哪些層級的人管著。
“哦,以前是分封制,國家統一后就罷分封置郡縣了。師傅對這個感興趣?”赫連皓感覺有點兒意外。
“沒有,只是想了解一下自己歸哪些人管。那,是不是郡下設縣,縣置縣令、縣長,其屬吏是縣丞、縣尉?”
“正是。”
“縣下設鄉、亭?”村里沒有什和伍的編制,看來這兩項應該是沒有的。
“正是。”
“那,亭長是鄉之下的一級行政機構,還是與鄉并級同時聽命于縣尉?”
“同級。”
山有鳳點點頭,明白了,和大秦一樣,只是少了什和伍這兩個基層社會組織。
一個農家小丫頭會問這些學者與政治家才會關注的問題,赫連皓感到有點兒不可思議,欲言卻又止,因為山有鳳的表情已經顯示她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的意思,她正轉而專心觀察城里居民的房墻屋面。
“有溪弟,將牛車趕到順心客棧吧!”赫連皓道。
山有溪撓撓頭,“皓大哥,順心客棧在哪里啊?”他是來過兩三次,可因為每次都是當天連夜就趕回家,并沒有住過客棧,所以從未曾注意。
“我給你指路。”
山有鳳喊道:“我要先買個鏡子!”她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啥模樣,河水再清,它也照不清楚啊,尤其若是臉上有斑斑點點——哦,對了,古代好像是銅鏡,看也沒玻璃鏡子看得那么清楚!
叔伯家也沒有鏡子,唯她娘有一面小鏡子,據說是圓形的,放在木妝臺上,結果被調皮的山有鳳原主拿木劍掃落在地打碎了!
“師傅別急,等到了市里,我拿了銀子,你想要什么,都由徒弟送給師傅!”赫連皓臉上帶著微笑道。
“那也行!啊!有個懂事兒的徒弟,感覺還真不錯!”
兩人聽了,都無聲輕笑。
“徒弟,你說的市是不是專門用來作商業交易活動的地方?用墻圍起來的矩形場地?”山有鳳忽想起他剛才話中說的市里兩個字,不由問道。
“正是,所有的交易活動都必須在市內和規定時間里進行,禁止在市以外的地方進行商業活動。師傅沒來過嗎?”
“不知道來過沒來過,即使來過也忘了。也就是說,市其實是封閉的城中小城對吧?”
“可以這么說。”
“那,世寧城是否實行宵禁?”
“當然!不僅是世寧城,所有的郡城、縣城都實行宵禁,晚間的坊門都要關閉不得外出。”
山有鳳點點頭,“也是,大晚上黑燈瞎火的,誰愿意出來逛,別再讓人當成竊賊暴打一頓!”
沒有電的世界,就是如此清靜。這樣的管理體制在中國古代也延續了很久,一直到唐末。至北宋時才拆除市墻、取消宵禁并允許居民夜間外出、沿街設店,由封閉的市里制轉變為開放的街巷制。
牛車趕向城內的市門,市門處也有士兵把守。進了市區,才發現市內還有市樓,依現代話來說,那是市長官辦公的地方,同時也是監視整個市的交易活動的制高點。
行到店面鱗次櫛比、路面有二十米寬的街道上,在路口拐彎兒處,順心客棧就到了。
此處是商街相交處,轉個身拐個彎就是另一條更加繁華的街道,小攤子擺在路兩邊,賣什么的都有,大部分都是手工藝品。
商客游人比肩接踵,吆喝聲、討價還價買賣聲,熱鬧非凡。
但入了城后所看到的所有街道地面,依然還是土路,只是平整許多,天氣晴朗倒還好,若逢陰雨天,怕是一樣要腳踩泥濘行走的吧?
山有鳳抬頭一看兩層土木結合建造的店面,“喲,這客棧的地理位置夠好的呀!”
話音剛落,一個年少的小二哥走了過來,看了看三位的衣著打扮,臉上雖表現得不太明顯,但眼睛里卻含著不屑,“幾位,我們這里可是有名的順心客棧,要是不住店,就快點兒把你們的牛車趕走,可別在這里拉出牛屎弄臟了地方!”
山有鳳一聽,來氣了,“我們家車趕到你們客棧房間里了嗎?這路是大家的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