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祈歡額頭沁出冷汗,手上動作卻是絲毫不亂。曾幾何時,她也一次次受傷瀕死,可她照樣熬了過來。
簡單地處理了下傷口,以方便后續治療。
先不說身上莫名中的毒能不能解,夜扶笙醒來前,她將那條瘦巴巴的大黃狗宰了烤了,勉強填飽肚子活了下來,現下總不至于因傷口發炎感染而死。
以前在沒藥的情況下不是沒有這樣做過,現在她要把之前傷口上化的膿剮掉,另外還有幾處局部組織壞死,倘若不挖掉,新肉長不出來。
為救貞平帝受的傷已不流血,也沒結疤,一動便有撕扯的劇痛,也要用火刀封起來。
火是好東西,夜祈歡慶幸在找到這間破廟的時候撿到了火種。沒火她不會把誘來的大黃狗宰了吃,沒火也許她今晚會因為傷口發炎引起高燒,生死難卜。
又一陣滋滋啦啦的聲音響起,伴著白煙,夜祈歡一頭亂發被汗水濡濕,后背上的汗水更是如溪流滑下。
夜扶笙哭著哭著就暈了過去。
處理完后,衣服也已烤干,夜祈歡輕輕抖開穿上,想著能活一天便是一天。即使被深愛的人背叛,來到異世陷入困境,她也沒有喪失活下去的意志,更沒有自亂陣腳,否則她也不會在那位女帝遇刺的時候立馬做出判斷,不惜冒著巨大風險也要去救她。
她在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也是斷了某些人的前路。
如她所料不錯,夜頌英趁亂行刺,另有人想要救駕。
夜祈歡雖姓夜,卻已不是百年書香世家夜家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庶幺女。打從刑場出來,她就是她,無人能夠左右!
月如鉤,夜無言,春雨終停,夜祈歡聽到動靜,回頭看到夜扶笙抱著雙臂嘶嘶喊疼,瞪著她,兩眼淚汪汪,眼眶紅潤。
夜祈歡頓了頓,聲音四平八穩,“不疼。”這點皮肉之苦哪及靈肉分離之痛。
“真的好疼……”夜扶笙疼得打滾,曲成一團,夜祈歡這才發現自個自作多情了,他是自己疼,不是看到她在燙傷口覺得疼。
連忙上前扶起他,細問:“哪里疼?”
“肚子……”夜扶笙疼得死去活來,臉色蒼白如紙,額上背上冷汗一層層接連冒出,咬著牙倍覺難堪。
“吃壞肚子了?”夜祈歡皺眉,以前養連昔樂的時候,蟲子都讓他吃過,也不見他喊過半句肚子疼的,怎么他會疼成這樣?
也許是體質問題,夜祈歡看他模樣就知壞事,不能拖下去,她不會醫,務必要找個能醫他的人。
誰知她剛要把他抱起,他就慘呼一聲,“別動!嗚嗚,千萬別動!”
“怎么了?”夜祈歡不解。
“沒什么……”僵硬的聲音,夜扶笙眼神兒亂晃,將臉側了過去。
“快說!”夜祈歡不喜磨嘰,就是連昔樂,她曾將他寵到天上去,也有把他打入地獄的時候,只要他敢跟她磨嘰來磨嘰去。
“三姐!”少年嬌嗔含怒的語氣讓夜祈歡愈發不解,直到他小聲吐出兩字——“葵水。”
葵水?葵水……葵水!夜祈歡神情一震,手中差點松脫,連忙將他放在火堆前,摸他衣服都還干著,摸他額頭也不發燒,聞到他身上血腥味濃重,夜祈歡表情僵硬,這才不可思議地問道:“會流血?”
夜扶笙俏臉快要噴出火來,通紅發熱,夜祈歡猜出他的小心思,心中更是別扭,“……不要逞強,我是你三姐,沒什么不好意思說的。”
夜扶笙想到三姐今年十七還未及笄,房里連個暖床小寵都沒有,不知男兒家每月會有葵水也很正常。夜扶笙正了正臉色,只覺身下波濤洶涌,泛濫泥濘,不說不行了,“我需要干凈的布,嗚嗚,要快點!”
夜祈歡云里霧里,初來乍到,這里有什么古怪規矩她也不清楚,只好按他說的來。
破廟祭桌上正好擺有一塊巨大的黃色絨布,夜祈歡忍著肩頭巨痛用力將其撕成長條遞給他,“自己能來嗎?”
“嗯嗯,你先出去!”夜扶笙眼神游離,身子一動不動,僵得像根木頭。
夜祈歡走到檐下吸了口涼氣平復心頭的混亂。葵水啊,也許是她猜錯了,男人有這玩意兒,那豈不是意味著孩子……夜祈歡喉嚨一緊,只覺天雷轟頂,應該不會的,否則這個世界也太顛覆她的想象了!
夜扶笙一直沒喊她,她估摸時間差不多才進去,發現他已經倒在草堆之上昏沉睡著。
夜祈歡扯了厚實的絨布幫他蓋好,見他身上無傷,卻時而發燒時而肚痛,一經風吹雨打就暈倒,便知他平日嬌生慣養,應該從未吃過這些苦。
不像她曾為擊殺目標,長期在茂密危險的森林里潛伏,身心皆受磨煉,風餐露宿,剝蛇吞蟲,頂風冒雨,還要承受來自森林里的瘴氣奇毒。雖然這副羸弱身體是個累贅,但她在面對曲折險境時已經沒多少感覺。
夜祈歡凝視他臉上的紅疹,突然伸手輕輕抹了一把。
真的?有趣!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肯定不會滯留于此,帶著一個身嬌體弱的少年,諸事不便,定要思慮周到。
靖都城內的風頭她還不清楚,萬一回去就被抓住押上刑場,她根本沒有還擊之力!
這破敗的身體!
夜祈歡皺眉沉氣,坐定吐氣納息,將以前無事學來的養生心經默念幾遍,運行好幾個周天,果然遇到重重阻礙。這個身體筋脈不通,血氣不暢,難怪弱成這樣。
這種養生心經和武俠小說里的武功秘籍很像,是她從一個明面做考古學家私下做倒斗的老頭手里買來的,修煉起來會有種通體舒暢的感覺,主煉內氣。
雖然無甚攻擊力,但卻是強身健體的寶貝。
現今她的身體弱不禁風,若是倒下去,嬌公子夜扶笙沒準會和她一起死……
*
夜扶笙次日醒來,驚喜地發現身邊竟憑空出現許多紅紅綠綠的野果,火堆上更是架著一只滋滋滴油的烤乳鹿。
令他驚奇不已的是,乳鹿上包了一層荷葉,還有一些叫不上名來的香料,一股奇特清香沁鼻而來,沒想到三姐如此心靈手巧、精通廚藝,還會照顧人。
不敢忽視她受著重傷從哪來的野果,哪來的小鹿。夜扶笙心頭一熱,饞蟲都被勾了出來,紅著眼睛吃了一些鹿肉,飲了旁邊被刷干凈的破罐里裝的熱漿果汁,身體立馬回暖,心里沉甸甸的,開始尋找夜祈歡,“三姐,三姐?”
就如初生雛鳥,會對第一眼望見的人產生一種情結,夜扶笙也是如此。他的安全感寄托在夜祈歡身上,一旦她離開身邊,孤獨、恐慌、自卑等各種負面情緒就像海水一樣將他淹沒。
再沒胃口,新鮮的果子也吃不下了,夜扶笙呆坐在破廟里,等了很久,越發覺得自己一無所長,只是負累,三姐怕是嫌棄了吧,所以才會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一點也不怪她,唯獨舍不得。她可以和他明說的,他絕對不會死纏爛打,只要能看她最后一眼。
夜家因他沒了,他就是個禍星,死有余辜。他只是貪戀這個世界上最后一絲溫暖,所以舍不得死,也不想死。
夜扶笙抱著雙膝埋首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