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姜睡到日上三竿,出帳就看到她正坐在榻上擺著棋譜,笑容明快,走過去往她背上一伏,揉著她的肩,親昵十足,“這盤棋局看起來有些難度,哪來的?”
一縷光滑黛發掉到指間,夜祈歡輕輕拂走,布好白子,又從棋甕里執了枚黑子,“霍老板送的絕本,閑來無事,便擺來看看能否解開。”
“擺什么棋局,我陪你下。”從她手中奪走黑子時,泠姜順手捉住她的腕摸了一把脈,愉悅的笑容慢慢浮現,“不錯,這樣看來很快就能恢復!”
“多久?”夜祈歡的動作不自覺頓了一下。
泠姜坐到她對面,眸光輕輕晃動,如同桃花掉落于湖面時濺起的漣漪,“有我在,你管什么時候,我保證會把你養得身強體壯,所以你最好不要離我太遠,否則……”他笑意繾綣地捏碎指間黑子,“有如此子!”
夜祈歡淡笑不語,事實上她已經謀算好了接下來的事情。即使粉身碎骨也要離開,畢竟在這里已經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想必他也是。
天香樓不過一個起點。
重新拾起一枚黑子,泠姜不經意問:“夜祈歡,養好身體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夜祈歡抬首盯住他,盯得他有些不自在,在他微微發怵之時,倏而一笑,“你希望我怎么打算?”
棋子還未下落,泠姜就棄了,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慎重言道:“夜祈歡,如果我們在一起,后續會有很多麻煩!我怕到時候……”
“和我在一起這么沒安全感?”夜祈歡變得溫柔,語氣一改慣有的平淡,“那就放手,這個時候還來得及!”
泠姜張口結舌,半晌反應過來差點掀了棋桌,咬牙切齒地朝她靠近,學她對自己那樣,抬起她的下頜,神情鋒銳,“夜祈歡,你怕了?”
夜祈歡半闔眉眼,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怕你會后悔!”
泠姜面上劃過一絲狐疑,他不是傻子,只是跟夜祈歡待久了揣摩不透她的想法便變得有些心急氣躁。想到她一直以來的無動于衷,越發委屈,“你說得對,沒了你我又不是活不成!”
“那就好。”夜祈歡似是放心,“泠姜,謝謝!”
“道謝干嘛?”泠姜更加狐疑,反復看她也沒看出來她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就是想要謝謝,如果沒有你,恐怕也不會有現在的夜祈歡!”這是她的真心話,只會說一遍。
“哼,算你識相!”泠姜側目眺望窗外,頭一次坦誠相告:“夜祈歡,不說死囚,你現在也不過是一介白丁的身份。但你又是夜家余孽,在暗處盯住你的人,你不知道,光是我出面解決的就已經數不過來,可能還有一些連我都對付不過來的人正在暗中窺伺!”
泠姜想到那日夜家滿門抄斬之時,在刑場酒樓上看到的那抹白影,更加鄭重其事,“天香樓和整個四國相比的確不足為道,但卻是我們的開始,原本我很討厭這里,現在卻是另一種心境!”
夜祈歡,你究竟懂不懂?懂,為何總是漫不經心;不懂,又為何總是對他曖昧?難道想在你臉上看到一個在乎的表情就這么難嗎!
自從上次受傷,她對自己的態度就好了不止一倍,越來越親密無間,就是昨晚……如果不是她突然毒發,會不會他們已經在了一起?那樣的話,她是否能夠對自己多些動容?
泠姜滿肚子疑問沒有問出來,如果問出來,夜祈歡肯定會好心給他一個答案——溫水煮青蛙。
先冷,引他上鉤;再溫,令他歡愉;接著滾燙,便讓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夜祈歡抬眸看他,這一個多月來,某些時候他雖對自己百般折磨,但她不想真和他計較,所以在情未濃之時,她說了一句:那就放手,這個時候還來得及。
然而不“計較”就意味著她也許不能干干凈凈、灑灑脫脫地離開……
打從準備做這件事開始,她就料到了結局。身體已好,她的確沒有再留下去的理由。至于外界的紛擾危險,心不動,哪里都是一樣。
泠姜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狠狠掐住她的手,喚回她的神思,“夜祈歡,我們在一起雖然會有很多麻煩,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
夜祈歡不想聽他那番江山美人論,還未打斷,便聽他說:“東霄有個神秘的神仙谷,神仙谷與外隔絕,如果我們能夠進去那里生活的話,肯定誰也打擾不到!”
夜祈歡看著他期待渴望的表情神思一動,伸手輕輕撫摸上他的頭發,“你今年多大?”
泠姜一愣,“十七,怎么了?”
“才十七啊。”夜祈歡心想還沒成年呢,雖然在這片大陸上,男子十六行弱冠之禮、女子十八行及笄之禮都是成年的意思。
“你嫌我太年長了?”泠姜不禁氣惱,“難道你真的喜歡鈴兒那樣小的孩子?”
“在我眼里,你也是孩子。”夜祈歡低笑,“我之前沒看出你的年紀。”現在竟然有絲絲不忍。
“我也沒看出你的年紀!”聽她語氣就知她肯定把自己想大了,男子誰喜歡年紀大?泠姜暗嗤,“我懷疑你是不是已經到了遲暮之年,所以才會對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只等著閉眼入棺!”
夜祈歡被逗笑,捏著他的手,像是把摸上等頑玉,“十七歲的少年和遲暮之年的老女人,倒也有趣!”
泠姜噗嗤一聲,湊到她耳邊幽幽嘆氣,“我就喜歡你這般,讓人愛恨不得、欲罷不能、反抗不了!”
“不勝榮幸!”
“夜祈歡,你還要臉不,謙虛一點好不好?”泠姜笑得不可自抑。
最后兩人撲到一起,熱烈親吻,喘息連連,難以收拾……
彼時風臻回到宮中,連忙找人查了夜祈歡身份,震驚之下,怒得猛一拍桌子,“好大的膽子,她倒是敢!”
“主子息怒!”一眾下屬全都跪倒,當中一人肅著臉問:“主子,該不該信她?”
風臻勾起一個冷笑,笑到最后轉為殘忍,“急什么,先看她要做什么再說。如果她做不到,我自會去收拾她,如果能做到……等著看,自會有人去收拾她!”
“所以主子的意思是……”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