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棚內(nèi)喝著熱茶之人一身黑色勁衣,英眉俊眼,茶眸銳利,鼻如懸膽,面孔泛著均勻古銅亮澤,身姿筆挺,腰間配有一把赤紅刀鞘的寶劍,劍上明黃穗子隨風搖擺。
拓拔嵐的瞳孔微微一縮,笑容變得可掬,脫掉蓑衣往旁邊桌子一扔,就大刀闊斧地在她對面坐下,“哈哈,原來是完顏將軍!”
跟著迫不及待地湊近,“不知將軍是從武澤軍營趕來的還是皇都?”
完顏羲不著痕跡往后去了一點保持距離,擱下茶碗才慢悠悠說:“皇都。”
“皇都!阿殊可還好?”拓拔嵐激動之下就要去扯她,剛剛一大堆牢騷還沒發(fā)完的初三見此大驚,“殿下小心!”
“嚓!”一道鋒利寒光夾著煞氣突襲,如果不是初三及時拉住,拓拔嵐這只手絕對已經(jīng)不在了!
初三驚得手腳冰涼,把自家殿下拉得老遠。
“嘭!”完顏羲將開了鞘的寶劍往桌上重重一擱,聲音凌厲,滿是怒氣,“三年不見,嵐殿下便忘了本將的規(guī)矩嗎!”
“是嵐失禮了!”拓拔嵐抹了一把冷汗忙說,心想完顏羲孤僻傲慢,三年前如此,沒想到三年后還是如此!
初三剛才對自家主子痛聲陳詞的勇氣在完顏羲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忌憚警惕。
殿下或許忘了,她卻沒忘,完顏將軍有生人勿近的規(guī)矩,碰到她的一塊衣角都會被她繞著滿城追殺。想當初邰城比武場上競選武狀元之時,有人想要近身攻擊,還沒出手,就被她踢個半死。
三年前武場奪魁百戰(zhàn)百勝,三年間驅(qū)逐蠻夷愈戰(zhàn)愈勇,使得完顏羲成了西凜兒郎心中的最佳妻主。可惜人家不近男色不愛男顏,至今未娶,也沒聽說她和哪個男人有什么干系。
只除了一人。
隨著殿下離開西凜這三年,初三聽到不少鳳后和完顏將軍的風聲,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敢胡亂揣測。早先要是被殿下聽到這些,焉能在南淵安心培植自己的力量?
“阿殊?還請嵐殿下注意言辭,小心隔墻有耳!自己不在乎,可別把鳳后的名聲給污了!”完顏羲皺眉不悅。
“是是!”拓拔嵐有些怕她,想到她是阿殊跟前寵臣就不敢得罪,巴結(jié)還來不及呢。“不知父后他最近身體如何?”
“小皇女貪玩調(diào)皮,上竄下跳,鳳后少不得要費一番心思教導,諸事煩亂,長此以往,身體越來越差,前段時間害了陣頭疼,如今已經(jīng)無礙。”
拓拔嵐張了張嘴巴,卻不知從何說起,深吸一口氣掩下躁動,“嵐三年未回國探望父后,如今抽空回來……”
“抽空?”完顏羲冷嗤,“你知道你前腳剛出質(zhì)子府,后腳南淵就有人追了過來嗎!你知道你突然私自行動會引來南淵甚至另外兩國多少懷疑嗎!”
“不可能!”拓拔嵐揚聲,“我出南淵不可能有人知道,臨走前我都做好了準備,更何況南淵貞平帝是位庸君,根本……”
初三見不得這個女人這般強勢壓過自家主子,上前一步剛想解釋,就被完顏羲下句話定在了原地。
“哈哈,真是沒想到我堂堂西凜三殿下會這般愚蠢,貞平帝昏庸,難道你當別人是眼瞎的嗎?夜太傅死了,霍太師還在,刑部尚書陸琪那老家伙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拓拔嵐倒吸一口氣,“你的意思是我的行蹤暴露了?”
完顏羲起身掛好佩劍,“鳳后讓我前來接應(yīng),這段時間你先回邰城,切記不要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阿殊竟然為她考慮得這般周到,思前想后,難怪會病倒,她這就回去看他!拓拔嵐心中極是感動,“那你快去,我回邰城!”穿上蓑衣牽了匹馬就到雨中狂奔起來。
傻主子,事情怎么會這么簡單!初三嘆氣,連忙提馬去追!
“三年過去了,還是這么傻!”一個戴著藍色花布頭巾的纖柔靚麗男子從簾子后走了出來。
“我看是一碰到你的事就變傻了。”完顏羲見他衣衫單薄,生硬的語氣添了些關(guān)心,“怎么穿得這么少,雨大風急,你身子骨又弱。”
“又能弱到哪去?”穿著平民簡單樸素衣衫的男子舉手投足之間滿是風儀,用素帕擦干微濕的發(fā),輕笑,“總比病入膏肓的百里明月好上不少!”
完顏羲眸光一閃,“百里明月自稱每次占卜會消耗福氣壽命,損耗身體,可我看未必如此!”
“話該怎么說不都由北軒那位全權(quán)做主?”宗政殊不屑,“一介宦臣竟想登天,好不可笑!”
“哈哈,我的鳳后千歲,也有人說你一介男子干政不知廉恥呢!”完顏羲打趣,一邊將水貂斗篷披到他身上御寒。
“還有人說西凜鳳后淫蕩放浪,豢養(yǎng)面首,夜夜笙歌,完顏將軍首當其沖!”宗政殊鳳眸生波,笑著瞧她。
完顏羲抱拳跪地,粗聲粗氣,“千歲圣體,微臣不敢肖想!”
“哈哈,德行!就你這樣,以后誰敢娶你!”
完顏羲一愣一頓后歪了下頭,“不是我娶別人嗎?”
“你想娶誰?”
“娶個像鳳后一樣溫柔的男子!”
“傻瓜!”宗政殊撐起青色雨傘,“當了幾年女人,你還真當自己是女人了不成?”
“難道不是?”完顏羲緊跟其后,“金國一日不復,羲就一日不是男子!”
“……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改變這種想法!收復四國何其之難,又豈是我們兩個男子能夠做到的!”
“千歲,你做的和你說的可不一樣!”
“那是什么樣的?”
“羲覺得,放眼天下,沒有一個女子可以配得上你!”
“呵呵,這是什么話,我都是一個孩子的爹了!”
“千歲,你又來了!”完顏羲無語,“小皇女分明是……”
“噓!”宗政殊視力極好,眺望江上,“瞧,船家來了!”
“走水路?”完顏羲皺眉,捏了捏劍。
“陸路一月都到不了靖都,水路三日即可。”宗政殊指間蒼白,挑了一抹水珠,唇邊笑容溫和動人,散發(fā)著一層光輝。
“可是水路海盜很多!”
“怕什么,不是有你嗎!”宗政殊毫不在乎,用力跳到船頭,濺起一絲絲水汽,“船家大娘好!”
“這位公子好,小姐好!”黝黑面皮的船家笑容憨厚,誠惶誠恐地接了他們的金葉子,“小人三日內(nèi)一定會把你們送到靖都!”
“靖都好嗎?”完顏羲在船廂里打點的時候,宗政殊問船家。
“靖都好啊,好得很哩,是四國最繁華的地方,公子去了肯定會不想回來了!”
“那大娘呢?”
“哪有這個福氣!”
“可是不久后靖都就不好了……”宗政殊聲音弱了下來,惹得正要解錨的大娘一愣,“公子說什么?”
“海盜就要來了啊!”宗政殊伸手接雨,清澈的雙眼浸滿霧氣,似是疑惑又似是期待,“那個時候靖都還是最繁華安樂之地嗎?”
天色暗了下來,完顏羲握著玄龍劍繃著后背,一只手探了過來安撫他,“不要那么緊張,我們又不是來送死的!”
“千歲,下次麻煩做決定之前跟微臣商量下好不好?”
“不要,提前說了就不好玩了。”宗政殊拈了一塊點心送進嘴里,“你上次說夜頌英躲在哪里?”
“玄機閣所在的山下。”
“嗯哼,她倒是聰明,還不是一把被利用的刀!”
“千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夜頌淳也未死!”宗政殊謹慎起來,“夜家真正的能人非她莫屬,夜頌英不過一個激進之徒,還不夠分量!”
“夜頌淳沒死?”完顏羲大驚。
宗政殊垂眸,“這個先且不說,夜頌英還有利用價值,此行,我定要徹底攪渾南淵的水!”
“千歲!”
“都說西凜外戚干政,北軒宦官把持朝綱,南淵昏君當?shù)溃í殩|霄是位明君,如不趁早出手,南淵我們想都別想!”
“可是千歲,朝上那些老頑固你還沒拿下,又怎能分心去想那些東西!”
“不是有你嗎?”宗政殊嘆氣,“可惜了這位善心的大娘……”
“微臣再去給一片金葉子,也夠她……全家過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