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通道外走動的腳步聲就阻隔不住,清清楚楚的響在眾人心頭。暖暖進門,迎著民工們訝然詫異的目光禮貌頷首,輕輕彎腰,“你們好,冒昧打擾了。”
他們之前討債要債的樣子還歷歷在目,暖暖手心有些汗濕。不過依舊站得筆直,淡定從容,不卑不亢。
相比之下,那些民工臉上閃過的神色就有些難以形容,尷尬局促,不解中又有些憂心的面面相覷。
唯獨那個一直在養傷,這兩日才轉醒的青年撓撓頭,突然間面對著猶如畫中仙子般清淺帶笑的少女,他的眼中劃過一絲驚艷的光,更多的是窘迫和激動。
可是氣氛卻一時安靜,剛才的歡笑打趣不復存在,狹小的病房里,取而代之的是詭異敵視的氛圍。
暖暖明顯能感覺得到那灼熱驚人的仇視,仿佛一下不小心,便會被人盯著咬上一口的恨意。她斟酌著,還是開口打破了平靜。
“抱歉。給你們帶來了困擾,我沒有惡意,只是想來看看受傷的人…”
“那么你看到了,請回吧。”她的話才說完,便被另一張病床上躺著的男人冷冷堵了回去。
在工程上出事的人萬幸不多,最為嚴重的便是腿部腰部骨折,即使治愈今后也會落下病根,再也不能干很重的活。
而恰巧,怨恨頗深的人,就是方才開口傷的最重的民工。前幾日在醫院,對著暖暖扯拉推打的婦人,就是他的妻子。
所以現下看到這事故始作俑者的血脈,他心中便是沒來由的火,他一家上下五口,都指望著他一個人撐起來,而現在他失去了健康雄壯的身體,再也不能繼續這苦力重活來養家糊口,怎么能不恨?
而唯一安慰的就是,落下病根得到的賠償,是他這一生都沒有辦法賺到的錢,所以兩相沖和一下,他即使是恨,也沒有對未來失去信心,相反,利用這筆錢,說不定他還能做個小老板…
“大哥,你干嘛跟個小姑娘過不去?”
暖暖尷尬的不知進退時,卻聽門邊病床上相對年輕一些的青年開口解圍,順帶著有些羞澀的朝她笑笑,撓撓頭道,“不好意思啊,我大哥說話比較直,你別放在心上。”
回應他的是剛才那大哥鼻腔里冒出的一聲冷哼。
暖暖自動忽略,“沒關系。”
“那,要不你坐?”拍拍病床邊沿多出的一大片位置,青年笑的憨厚,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妥,在他的老家,一般不都是這樣坐的嗎,沒什么大不了的啊。
可邊上來照顧探望他們的其余民工卻嗤笑,“傻了吧,見到姑娘腦子都不清醒了是吧,人家千金大小姐,是能坐你病床上的人嗎!”
被這話一嗆,青年更為窘迫的撓撓頭,“那這病房也沒個凳子…”
他不知夏暖的身份,之前鬧事的時候他還在昏迷著,所以也不明白他們對眼前這少女的敵意是從何而來,只聽到她說那句來探望他們,便一心把她當成了好心來關心他們的人。
“凳子?”那一直坐在最邊上安靜削水果的婦人嗤之以鼻,“凳子是給客人坐的,不是給殺人兇手坐的。”
“大嫂,你說什么呢?”
不明所以的青年皺眉,什么殺人兇手不殺人兇手的,他只知眼前干干凈凈的少女看上去善良美麗,至于一句又一句的譏諷么。
“抱歉。”記不清第幾次說這兩個字的暖暖彎了彎腰,白皙素凈的臉上是萬分誠懇的表情,“我知道有些傷害無法挽回,對你們造成的傷害更是難以恕罪,可不管你們怎么想,我相信這一切都不是我父親的本意。”
“平日里他是怎么對你們的,想必你們應該是最清楚的,現在他不在了,作為女兒的我,痛心難過中最不愿意看到的,是他努力多年后一片全黑的詆毀。”
“有些事,我會去查清,事情不能完全一口咬定它就是這個樣子。這么大的工程,也不可能說塌就塌,在座的各位都是現場人,沒有串通一氣,憑我父親怎么變,怎么做,也無法將這么大的工程毀掉地基吧。”
“何況…這是他的心血啊。”
暖暖的話一字一頓,字字清晰。
來時路上打過的腹稿,在面對這么一張張沉怒的臉時通通忘到了九霄云后,她只是很簡單的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說出來了而已。
不緊不慢,但卻擲地有聲。
小小的病房里一時無話,眾人兩相對望,最終努了努唇,卻是什么也沒說。
確實,她說的不錯,平日里夏正業是什么人,他們在第一現場的人,接觸的最多。
酷暑天氣里的冰鎮綠豆,給他們人人分發的一大個過年紅包,平日里的噓寒問暖,以及工程作業時說得最多的一句注意安全。
他們都是建筑工里的老手,平時接的活和工程也不少,但真正像這個照顧著他們的老板,還真的是寥寥無幾。
人性本自私,在觸及到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之時,之前種種的好都抵不過一句流言。并不是不感恩,只是他們也見慣了企業之間冰冷的算計和利益,苦的是他們基層,累的是他們基層,拿到的工資最少的,還是他們基層。
所以當夏正業出事時,想想自己后怕的死里逃生,只覺責怪怨恨,甚至拍手叫好。
“姑娘啊,其實我們也有所懷疑。”
沉默間,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民工頭子說話了,那是個有些白發但卻依舊精神睿智的中老年大伯,“有件事,我不知該說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