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笑著和陳登客氣兩句,又問:“那之前站在院子里的,可是令尊?”
“正是家父?!标惖切α诵Α?/p>
這父子是下邳人,不過現在陳珪出任沛國相,所以很少在下邳居住,聽說陳珪來了,吳景也沒心思呵斥外甥了,只是把他的袖子放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別高興的太早,在城樓上打架,你膽子可真夠大的,這是要坐牢的。”
孫策嚇得一吐舌頭,無奈道:“是那幾個地痞來找碴的,又不怪我?!?/p>
“還狡辯,你小子就喜歡打架斗毆,回頭,你老子要是再收拾你,我可幫不上忙?!眳蔷奥裨挂痪?,又看著陳登道:“陳公子,少搭理他們這幾個惹禍精,走,我陪您去偏衙?!?/p>
偏衙就是之前陳珪幾人說話的地方,這會陳登可算找到個熟悉的人了,本想留下來,和孫策討論討論,看看他師承何人,竟然能寫出這么好的詩詞,可吳景相讓,想要帶他去偏衙,他又不好拒絕,猶豫了一下,拉著孫策道:“走,我們一起去?!?/p>
孫策嚇的一激靈,趕緊道:“我可不敢去,去了可得掉層皮?!?/p>
在舊主的記憶里,大多數的時候,舊主都是挨打熬過來的,不是因為惹禍,就是練功偷懶,或者看書的時候睡覺,所以經常受到責罰,雖然這些記憶還很模糊,但是舊主留下的本性還在,也影響到了現在的孫策。
陳登見孫策如此害怕父親,不由咯咯的笑了兩聲:“沒事的,我父親在,他不敢罰你?!?/p>
“這……,還是……”孫策想說,‘還是不要了吧’,他并不想趟這趟渾水,可是陳登根本不聽他的,拉著他下了桌子,立刻向房外走去,吳景看著孫策和陳登的背影,略顯詫異的搖搖頭,他沒想到,孫策這小子,竟然認識陳登。
縣衙偏廳里,孫堅顯得有些頹然,之前和兒子孫策的一番暢談,孫堅本以為孫策已經想通,痛改前非,不再只專注習武,會和別的孩子一樣,讀書識字,這也是孫堅最想看到的,畢竟孫策是自己的長子,日后,要繼承和打理這一大家子的。
可剛剛發生的事情,轉眼就把孫堅全部的希望打碎了,人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孫策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才剛過一天,就把昨天的承諾全都忘了嗎?
還鬧這么大動靜,現在縣令已經知道了,這個案子,肯定不能按下去,而且,又有沛國相陳珪在側,孫堅已經沒什么心思再和他們聊剿匪的事了,只想敷衍幾句,趕緊回去看看,能不能把這件事大事化小,讓那幾個地痞自己承認罪過,趕緊滾蛋。
可陳珪不僅僅是沛國相,還是下邳本土人,下邳的豪門望族,孫堅若是敷衍了事,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想了想,他還是耐著心,坐在這里。
陳珪和劉武簡單的聊了聊剿匪的事情,并且笑言,一會還得去拜會下邳相,畢竟人家也是主政一郡的郡守,剿匪這么大的事,不能跳過人家。
劉武陪著笑臉說應該,陳珪這才把目光又落在了孫堅的臉上,見他有些悶悶不樂,陳珪掠須笑道:“小孩子嘛,哪有不惹事的,只要人沒受傷,就是好事。”
“內子太淘,總是惹禍,我這個當父親的,難辭其咎。”孫堅苦笑著搖搖頭。
陳珪本想和劉武商量一下購地的事,可鬧了這么一出,陳珪也沒心思再提了,等剿匪之后,一切都穩定了再說吧,他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略顯疲憊的捶捶腿,嘆道:“歲數大了,身體不活絡了?!?/p>
說著話,陳珪做出一副困乏的神情,起身道:“既然大概事情都已經商量妥當,你們就按造計劃去辦吧,我也算對得起王使君了,這件事,你們自己斟酌著辦就行。”
陳珪雖然這么說,但是下邳國還有下邳相,下邳相等同于下邳的郡守,他們把事情定下來,必然要向下邳相匯報之后,才能行動。
只是這些瑣事,和陳珪沒什么關系了,他起身活動一下筋骨,拱起手笑道:“既然我回到下邳,定然是要住上幾日的,有什么話,咱們改日再談,今天……”話未說完,衙外忽然響起了咚咚的鼓聲。
這是鳴冤鼓,似乎有人要告狀,劉武這時候正和陳珪彼此抱拳,客套一番,準備送他離去,聽到鼓聲響起,劉武略帶晦氣的暗罵:“狗RI的,哪個不長眼的東西,這個時候打鼓!”
劉武雖然罵,但是嘴上卻不敢說出來,依然笑著抱拳道:“陳相遠道而來,給本縣一個機會,備些薄酒,以表敬意?!?/p>
“哈哈,不必了。”陳珪笑了笑,這時候,陳登已經拉著孫策走了進來,后面跟著吳景,孫暠一般人,看到兒子回來,陳珪笑著點點頭,在他的兩個兒子里,只有陳登最像自己,也最聰明好學。
只是他手里還拉著一個人,陳珪不禁愣怔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把心中的疑惑壓下去,笑問道:“這位是?孫縣丞家的大郎吧?”
見陳珪認出自己,孫策趕忙施禮:“晚輩見過相爺?!?/p>
聽孫策稱呼自己相爺,陳珪不禁仰頭大笑:“剛剛胳膊還痛的大叫,怎么這一會就好了?看來我兒的醫術,已經可以趕超華佗兄了?!?/p>
華佗乃是沛國人,遠近聞名,與陳珪交好,所以他會用華佗來比喻兒子,不過這也只是玩笑話而已,陳登慌忙拱手道:“兒子不敢欺瞞,其實是伯符兄弟一個小鬧劇而已,傷的并不嚴重,這會已經好了。”
陳登慌忙為孫策辯解,可這個辯解,分明是把孫策往火坑里推,之前自己假裝傷勢嚴重,就是為了躲避父親的問責,可這會,陳登一句話,可把自己剛剛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了。
孫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畢竟自己年紀還小,估計孫堅不會把自己怎么樣吧?
孫策猶豫著望向孫堅,只見他兩眼冒火,正怒視著自己,孫策趕緊收回目光,向著陳珪拱手道:“剛剛多謝相爺的關心,小子傷勢好了很多,沒那么痛了,多虧陳登兄能及時出手,我的胳膊才好的那么快?!?/p>
孫策還不忘討好陳珪,在場人都愣了一下,但很快,所有人都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小子頭腦靈活,知道尊敬長輩,而且最難得的是,他懂得討好大官,這一點,比他老子強多了。
孫堅也沒想到,兒子這么會說話,才十二歲,居然會拍馬屁了,不過為人圓滑,也不是什么壞事,孫堅這會怒氣消了很多,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板著臉了。
陳珪距離孫策僅有兩步遠,他笑著點頭認可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p>
陳登從旁附和道:“可是,父親,你知道我因何認識伯符兄弟的嗎?”
陳珪本來想要離去的,這會聽兒子說起,不由笑道:“為何?”
“嘿嘿,是因為伯符兄弟寫的一首詩,令我心潮澎湃,有如登上泰山之巔,博覽古今滄桑,世態炎涼,大道之巔,捭闔天下一般。”陳登一副向往的神色,望著父親陳珪。
陳珪也來了興致,笑問道:“孫家大郎還有這文采?能讓我家登兒如此稱贊,看來,確實不錯,你可說來,讓我們聽聽?!?/p>
父子二人兀自聊天,竟然把周圍所有人都忽略了,可孫堅,劉武,吳景等人都知道孫策是塊什么料,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恐怕拿一個小碟都裝不滿。
可沒人敢去打斷他們父子的談話,任由著他們父子在那里閑聊,這時候,一個衙役匆匆走了進來,剛要抱拳施禮,劉武向衙役做個噤聲的手勢,衙役立刻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這么等著了。
孫堅更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這父子二人如此夸贊孫策,一旦發現,孫策恐怕連一行字都寫不全的時候,自己這張臉,該往哪里放呢?
可孫堅這時候,又沒有辦法躲出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也好過這么尷尬的站在偏衙里。
吳景心里更苦,早知道會如此,剛剛不如把孫策攔住好了,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傳出去,以后孫家和吳家還怎么在下邳呆下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陳登雖然十五六歲,但是他的文采,已經超過了他的實際年齡,而且心思活絡,在沛國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陳登站在眾人面前,清了清嗓子,這才幽幽念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p>
偏衙里,鴉雀無聲,很多人都在回味陳登之前念的這首詩,尤其是頭兩句,大江東去,淘盡世間英雄,是非成敗,轉眼即空,真是絕句啊。
最先叫出一聲好的,竟然是陳珪,他掠著胡須,雙眼泛著一絲幽光,目光炯炯的看著陳登,笑問道:“這首詩,果真是孫家大郎所寫?”
“嗯,我親耳聽到的,而且,我曾問過他名字,他告訴我,這首詩,叫臨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