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相縣縣尉名叫鮑泓,是侍中鮑丹的第四子,郎將鮑信的弟弟,十七歲舉孝廉,出仕下相縣縣尉,至今已經(jīng)快有兩年了。
鮑氏兄弟幾個,都很尚武,包括鮑泓在內(nèi),也同樣練有一身好武藝,善使開山大斧,百人陣中,可橫沖直撞,無人能敵。
這一次剿匪烏頭山,鮑泓便想從中撈一些功勞,爭取再向上爬一步,通過父親的關(guān)系活動活動十常侍,爭取回洛陽述職,所以,他對剿匪一事看的很重。
偏偏一向小有名望的孫堅在抵達烏頭山之前,就草草輸?shù)袅说谝徽蹋幢阍谝豢嚏娭螅U泓得到了消息,匆匆前來馳援,卻也來不及了,山匪早已經(jīng)尋路逃回了烏頭山。
有此一戰(zhàn),無論是下邳軍還是下相軍,都已士氣低迷,更重要,兩路兵馬所帶來的,都不是正規(guī)軍,臨時組建的隊伍本來就難以管束,此時士無戰(zhàn)心,鮑泓把這一切責(zé)任都推給了孫堅。
孫堅回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調(diào)換防備,把黃蓋的軍隊抽調(diào)出來整頓,讓韓當(dāng)?shù)牟肯路烙鬆I,巡邏烏頭山各個路口,防止敵人趁夜再次襲營,并且第一時間,安頓好各營各寨,以免有不良人趁機滋事。
一切忙碌完,已經(jīng)是深夜了,鮑泓本就一肚子氣,看到孫堅帶來的隊伍里,還有小孩子,他更加氣惱了,心想,你孫堅打個仗,把家眷都帶來了,至于嗎?
鮑泓強忍著心中的不滿,悶坐了一會,直到孫堅打發(fā)孫羌去巡視各營,才鼓著勇氣說道:“孫縣丞,這首戰(zhàn)還沒有打響,您的大營就先被人踏破了,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吧?”
鮑泓本想說,你是不是應(yīng)該給我一個交代啊?可想了想,他還是壓抑住心中的不滿,畢竟,孫堅是下邳的縣丞,級別高過自己,說的太露骨,就等于以下犯上,得不償失。
孫堅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他橫一眼鮑泓,而后問道:“我怎么輸了?”
“大營都被人家踏破了,還不算輸?”鮑泓橫眉怒眼的問道。
“只是有小股匪軍流竄到我大營附近而已,算不得什么,來日我整兵備戰(zhàn),定要踏破烏頭山,親手?jǐn)貧⒎耸住!睂O堅毫不示弱,他再來之前,就已經(jīng)聽說,這個鮑泓仗著父親官居九卿,做人做事都很傲慢,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哼,大言不慚,第一仗就險些丟了大營,還要斬殺敵首嗎?”鮑泓索性站起身子,冷然怒道。
鮑泓的舉動立刻惹來孫家人的不滿,孫賁,吳奮等小輩抽出青銅劍,紛紛怒視鮑泓:“匹夫,休得無禮!”
鮑泓也立即抽劍在手,冷笑道:“有本事,你們?nèi)⑸椒巳ィ臀彝L(fēng)什么?”
“鮑泓,你不要欺人太甚!”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響起。十二歲的孫策走出人群,他沒有急著和鮑泓爭辯什么,而是壓下兩個兄長手里的兵刃,這才迎向鮑泓,怒道:“鮑縣尉覺得,您一點錯都沒有嗎?”
鮑泓被孫策反問一句,本來想好的說詞,卻忽然說不出來了。
第一,鮑泓沒有想到,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會出來與自己爭辯,他本來是要破口大罵,羞辱孫家人一番,等自己的脾氣發(fā)泄完了,再給他們一點點面子,商量破敵之策,可偏偏冒出來個小孩子,他那些粗口的話,就不好說了。
第二,鮑泓以為孫家人會強詞爭辯,他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的說詞,可孫策卻忽然問自己,難道自己就一點沒有錯嗎?乃乃的,老子錯在哪了?
第三,這大營之中,帶著一群孩子,這孫堅難道認為,這些孩子能上陣殺敵,剿滅山匪嗎?所以鮑泓一時間驚愕,竟然無言以對。
但是驚愕只是一瞬之間,鮑泓立刻意識到,自己被這小鬼偷換話題了,所以,一臉不滿的呵斥道:“小鬼,你是誰?”
“我是胡長史的學(xué)生,孫策,奉命隨軍出征。”
聽到胡長史的名號,鮑泓收斂了一些,在這個年代,有一個好的老師,就有一個好的門面,畢竟,人家還需要給自己老師幾分薄面呢。
鮑泓畢竟歸屬下邳郡管轄,所以,他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搏了胡彥的面子,想了想,詫異道:“我有錯嗎?”
“當(dāng)然有。”孫策很認真的點點頭。
鮑泓看著孫策果決的目光,竟然有些錯愕,想了想,詫異道:“我哪里錯了?”
“行軍打仗,已守為先,安營扎寨,應(yīng)該深溝高壘,廣布斥候,凡我營寨,五十里內(nèi),不得出現(xiàn)任何閃失,而我下邳軍主力未到,正是空虛之時,敢問下相軍的斥候在哪里?為什么下邳軍大營被襲,看不到一個援兵呢?”孫策反問道。
“哼,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鮑泓很自信的說道。
“可是你為什么會那么晚得到消息?難道你們沒有斥候嗎?”孫策又問。
“放屁!我們斥候……斥候都在外面巡邏,怎么會想到,你們竟然沒有加強防衛(wèi)?”鮑泓被氣的臉更紅了。
“我們防御疏忽,是我們的錯,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鮑縣尉馳援不利,也沒有布置充足的斥候和眼線在烏頭山,所以,咱們兩家都有錯,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把責(zé)任都歸給我們一家呢?”孫策說到這,略帶友善的笑了笑:“如今之勢,我們應(yīng)該同心抗敵,剿滅山匪,而不是在這里追究誰對誰錯。”
“這……唔……唉……”鮑泓臉上一連變了好幾個表情,他想辯解,卻感覺,自己說什么,都顯得那么無力,畢竟孫策還是個小孩,自己和他一個小孩喋喋不休的爭論,傳出去,丟人。
還有一點,孫家只是被人家偷襲了營寨,損失不大,其實根本沒有傷到根本,是自己小題大作了,現(xiàn)在被孫策點破,鮑泓若是再喋喋不休的糾纏下去,反倒顯得自己肚量太小。
孫策見鮑泓最終嘆了口氣,不由笑著拱手道:“鮑縣尉能屈能伸,這點小事,想來也不會喋喋不休,和我們爭吵的,我孫策在這里,謝過了。”
這是明晃晃打臉啊,怎么感覺臉那么燥熱了?鮑泓心里不是滋味,想了想,又不知該說些什么,想要客套兩句,可孫策畢竟只有十多歲的樣子,和一個小孩寒暄,傳出去,多丟人啊。
猶豫了一會,鮑泓實在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今天的事,還請孫縣丞不要計較,我營里還有些事,不叨擾了,有什么話,咱們明天再談吧。”
鮑泓這是坐不住了,想要給自己一個臺階下,盡早回去,免得丟人現(xiàn)眼,但是孫策卻絲毫不給他機會,上前攔住一步道:“鮑縣尉,別急著走啊,我有重要的事想和您說。”
‘嘿?你小子沒完了是吧?’鮑泓心里冷哼一聲,嘴上卻沒敢表露,樣子比之前和緩了許多,笑問道:“孫策?還有什么事嗎?”
“鮑縣尉不覺得,今晚是個立功的好機會,也可以大戳山匪嗎?如果你就這樣回去了,錯失良機,豈不可惜?”孫策狡黠的笑了笑。
鮑泓心里暗罵這小子沒羞沒臊,自己都已經(jīng)和孫家鬧得這么掰了,干嘛還拉著我?可臉上卻不得不應(yīng)承性的點點頭道:“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有戰(zhàn)機的話,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哎呀,鮑縣尉誤會了,是我們有戰(zhàn)機,不愿意單獨行動,想和鮑縣尉分一杯羹。”孫策咯咯的笑了兩聲。
一旁,陳登也走出人群,拱手笑道:“鮑縣尉,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您可要想好了。”
“你又是誰?”鮑泓現(xiàn)在感覺,看到孫家的小崽子們,頭都疼。
“呵呵,在下陳登,陳珪的長子。”陳登笑了笑。
“哎呀,陳相家的公子,失敬失敬。”鮑泓心情緩和了許多,上前抱拳還一禮。
孫策忽然被涼在一邊,心里暗罵這個鮑泓勢利眼。
陳登相比孫策而言,要溫和的多,而且,陳登是局外人,所以,他的態(tài)度不會傾向于任何一家,這也是鮑泓對他另眼相看的原因,這會和鮑泓彼此見禮之后,陳登也不繞彎子,索性直言道:“我們猜測,山匪白天襲擊了我們大營,雖然未獲全勝,必然驕傲自滿,爭相慶賀,今夜防備肯定不足,我們何不借機殺他們個回馬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這……”鮑泓有些猶豫了。
孫堅也從來沒有聽兩個小孩提起過,心里不滿的呵斥道:“輕兵入山,艱險重重,沒有山中的具體情況,我們還是不要貿(mào)然的好。”
孫堅雖然表面拒絕了陳登和孫策的想法,但實際上,他也動心了,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
帳內(nèi)氣氛有些僵,鮑泓一本正經(jīng)的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右手托著腮幫子,瞇著眼思考著。
孫策與陳登彼此對望一眼,皆是會心一笑,好一會,孫策走過去,向著孫堅拱手道:“父親,其實進山用不了太多的人,有二三百人就夠了,可以布置一些人在山腳下接應(yīng),只需要夜襲敵營,造成恐慌就可以,這樣可以反戳敵軍銳氣,對剿匪有益無弊啊。”
“是啊,孫叔父,若是長期在這里僵持,不但剿匪難度很大,遷延日久,寒冬一旦到來,這一場剿匪戰(zhàn)可就更難有勝算了,您還是考慮考慮吧。”陳登也走上前,幫助孫策一起勸說孫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