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容并無心事，讓娘娘憂心了。”

“你若是有什么心思可以說給姑姑聽，你可是本宮唯一的侄女，只要你開口，姑姑一定幫你滿足心愿。”見她笑言回避，皇后繼而說道。

試探的目依舊打量著張妙容，放下手中的茶杯說，“昨日陛下還在本宮這夸你，夸你處事嫻雅大方，是世家小姐中最為出色的。”張妙容低頭淺笑不語，皇后繼而說道：“我就和皇上說，你是咱們張家的掌上寶珠，又是本宮最疼愛的侄女，可一定要為你尋一門天底下最好的親事，讓陛下親自為你賜婚。”

手中茶盞一晃，顯然皇后的‘賜婚’一詞狠戳了一下張妙容的心。

“到時候，無論是典賜還是婚宴本宮都親自為你操辦，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你呀，就安安心心做這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子。”皇后口語之間透露出的滿是善意祝愿。

張妙容緊蹙的眼眉一松一緊，心思又多了一重，拜禮謝恩，“妙容謝過陛下，謝過娘娘。”

賜婚？

會是太子嗎？倘若不是太子又會是誰呢？

張妙容既期待，也擔心。

丞相府中，張淵之剛從絮娘的院子出來，曹廉迎上前來說道：“老爺，林頃云來了。”

張淵之收住嘴角帶出來的笑意，眼神一定，往前院走去。

閣臺上，林頃云一身武將朝服，跪坐于榻上。

茶過半盞，見張淵之來起身行禮，“丞相”

“如今你是宣威大將軍，見了我便無需如此小心多禮，免遭人非議。”張淵之示意林頃云入座。

前不久朝中新晉官員任職，各部職務人員流動頗大，兵部一直受葉璋管制較多，張淵之曾多次想通過兵部接近葉家軍內部卻一直沒有得逞。兩年前，他利用李威手中的路子往葉家軍中送了兩個小將，也在葉芷出逃時被葉泉一舉揪了出來。

林頃云這個宣威將軍的身份，是張淵之預謀已久的，只是恰逢大離和南郭大戰，南郭大軍慘敗，一軍元帥殞命沙場，讓他遇見了背負血海深仇的豐林，無意成了他扳倒葉璋最好的棋子。

宣威原是對開國將軍林厚的加冕，皇室為感念林家，賜宣威世襲，而楊家后世幾代碌碌無為，并未出什么名將，這一職位也就成了一個閑職，雖在軍制之中卻一直沒什么實權。到了這一代，林家嫡系只有一個病公子繼承軍銜，不到二十就病死了，為了保住軍銜，林家只好找同族遠房的林頃云進都。

只是真正的林頃云，在來上都的路上就被張淵之的人殺了。

“你雖任了軍職，手中卻并無實權，不過這樣也好，以免有人注意到你的身份。”張淵之品茗緩說，“眼下能號令三軍的兵符雖在陛下手中，而葉璋才是真正掌握著大離軍隊實權的人，葉家軍的威力，想必沒人比你更清楚的。年前那一戰，恐你南郭近二十余年無還擊之力吧。”

林頃云定神默不作聲，雙眼紅潤，案桌下的雙拳緊如磐石。

“看來你忍的還不夠好。”張淵之覺出林頃云心中難以掩藏的悲憤，為他續了一杯茶，冷言道：“要想扳倒你的敵人，靠的絕非憤怒，也不是以卵擊石的反擊，你應該先接近你的敵人，了解你的敵人，找到他的弱點，最后在找準時機給他致命一擊，讓他用無翻身之日。”

張淵之用極度平靜的口吻，說著他內心最渴望的話，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順理成章，云淡風輕，眼神中沒有一絲狠辣。

“丞相今日讓在下前來所謂何事？”林頃云立即克制住仇恨。

“聽聞近日北境戎軍有異動，以我對葉璋的了解，他定會請旨親自帶兵前往，到時我會在殿前舉薦你，讓你隨軍同去北境，一旦入了軍中就什么都好辦了。”

林頃云點頭受命，并無絲毫忐忑。

見林頃云這般的視死如歸，張淵之嘴角勾出一抹狠意，又是一顆絕佳的棋子。

“進了軍中之后，盡量想辦法取得葉璋的信任，其他的事就不用管了，我自會派人與你聯絡。”

“是”

一個被仇恨蒙蔽雙眼的人，從來不會在乎別人的生死，更不會在乎自己的命。

安穩日子還沒過上兩天，該來的還是躲不掉，皇上派人來府中宣葉彥之進宮，他和劉婉的事，總歸是要有個結論。

殿中，墨玉炎背對而立。

葉彥之隨行于白公公身后，“陛下，葉少將來了。”

“陛下”葉彥之拱手行禮。

片刻后，墨玉炎放下手中的奏疏，轉身抬手，示意其免禮。

眉間緊鎖，“戎軍妄動，北境這段時間怕是不會太平。”

葉彥之劍眉松弛，稍松一氣，“回陛下，軍中確有接到北境傳回的密報，幾支戎軍多次出現在我大離邊境，雖未挑釁滋事，但北境匿聲多年，從未有過大隊戎軍出沒我大離邊境。”

“這是你爹的奏疏。”墨玉炎將奏疏遞給葉彥之，“戎軍猖獗，近日在邊境多有動靜，你父親已向朕請旨，不日便要親自前往北境。”

北境之事，葉璋與葉彥之早有商議，只是葉彥之沒想到父親會親自請奏出征前往北境，平定戎軍。葉璋雖身體強健，可畢竟已經過半百之年，葉彥之實在不忍父親再奔赴沙場，經受刀劍鋒芒。

“陛下，臣有一個不情之請。”葉彥之跪拜于地。

“朕知道你要說什么。”墨玉炎言語平緩，“你父親這一生戎馬，戰功顯赫，護我大離太平盛世，自朕年少之時便輔佐于朕，雖說是君臣，卻也是親友。北境之地極為苦寒，戎軍彪悍難降，此次北境之邊怕是不簡單，否則你父親也不會請旨親自前往。”

說道此處，墨玉炎稍有色變。

“臣懇請陛下讓彥之替父出征北境。”葉彥之向墨玉炎請旨道。

墨玉炎思杵片刻，打量一記葉彥之說：“好，朕準奏了。”

“謝陛下。”葉彥之謝旨立身而起。

“只不過朕有一個條件。”墨玉炎忽又眼神閃動，想起另一件事來，“你若能答應，朕便立即擬旨率你帶兵前往北境，替你父親平定戎軍。”

“陛下請講。”

“你和葉泉，你們兄妹二人從小便混跡在軍營，立志軍中，又多年跟隨你父親出征四方。以至到了適婚的年紀都未曾嫁娶，實在是朕顧慮不周，有愧你父親。”墨玉炎說著又看了看葉彥之，將其引上賜婚一事。

“陛下嚴重了，護國保民是臣等職責所在。”

葉彥之察覺出皇上說這話的用意，恭敬行禮，回話。

“不如這樣，朕今日便做主給你指一樁婚事，擇日完婚后再前往北境。”墨玉炎繼而說道：“如此也好讓你爹留在上都，好好享享兒孫之樂，你覺得呢？”

當初夜宴上，劉婉當著文武眾臣的面，向葉彥之表明了心意，早已是成了人盡皆知的一樁趣談。只是最近幾日又有傳言說這劉家小姐后悔了，不愿嫁于這葉家少將，在家中折騰出了好些事兒，就是想讓劉大人面見皇上，辭了賜婚一說。只是為何緣由生了悔意，卻又無人知曉，只道劉家這位小姐的任性直率，做起事來，倒是能與葉家的那位三小姐相較一番了。

“微臣多謝陛下好意，只是......”

“朕瞧著那劉家小姐伶俐懂事，家世樣貌，配你也不差，何況人家姑娘本就傾心于你，到時候再由朕為你們下旨賜婚，定能給你們葉家一個體面。”皇上搶先說道。

聽著皇上的口氣，顯然是下了決心要敲定這一樁婚事。

“臣與那劉家小姐僅有一面之緣，并無其他干系。”葉彥之緩詞道來，“劉小姐是因重禮才要當眾說了那番話，若為此便定下這段姻緣，怕是有些不妥。”

說完也未敢抬頭。

“不妥？”墨玉炎附語反問，“依朕看沒有什么不妥的，這事就這么說定了。去北境之前，朕親自下旨為你許了這門婚事，也算是不愧對你父親。”話音未落，右手已經在執筆點墨了。

葉彥之眉頭緊扣，立即抬眼盯著皇上的一舉一動。

這些日子葉府還算安靜，自從書屋的事被發現，葉芷便將鋪子全全交給錢小玥打理，心中打算著反正錢小玥以后也是要嫁嫁進葉府的，一語未曾過問。

葉芷安分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每日派小夕出府去劉府打聽。得知劉婉還算意氣，確實為了賜婚一事鬧得府中雞飛狗跳，她更是開心，虔誠老實的守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規矩。

葉芷坐在院子里，興致勃勃的喂著兔子。知道是山間帶回來的野兔，葉芷也沒有將它關進籠子，任它在院子里蹦來跳去。

聽著不遠處傳來細碎輕快的腳步聲，葉芷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夕打探完消息回來了。還未回頭就開口說道：“怎么今日去了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

未見小夕回答，急得小臉通紅，直徑走到桌前倒了口茶水喝下，才緩和了些。

“小夕你這是怎么了，被豺狼給追了？”葉芷一臉震驚，“怎么這副模樣急匆匆地跑回來。”

小夕搖頭揮手，“比被豺狼追還要可怕，我在回府的路上聽說，宮里傳出消息，皇上給二少爺賜婚了！”

“什么？”葉芷如遇針氈一般離了椅子，心懷僥幸說：“莫不是哪個巷口傳出的瞎話，你聽茬了吧？”如果皇上真的賜婚下來，那任她怎么折騰，恐怕也是于事無補的。

“千真萬確，我是聽得仔仔細細，才急忙跑回來告訴小姐的。皇上今日給二少爺賜婚，定的就是那位劉小姐，宮里來宣旨的公公只怕馬上就要到將軍府了。”

一聽情況不妙，葉芷提腿就奔著前廳去了。

路上心中一片哀嘆，枉費了自己苦心撮合了這么久，又是看燈會，又是說服劉婉的，最后卻換來這樣一道圣旨。還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只怕是連竹籃都被這洪水給卷走了。

滿臉愁容直奔府門而去，一心想著必須立刻找到葉彥之問個究竟。

“三小姐，將軍有令，沒有他的命令不得放你出府。”門口士兵擋住前路說道。

“讓開！”葉芷怒喊一聲。

本想著語氣囂張一些，他們也許一害怕就讓開了，可是左右看了兩眼，兩人依舊紋絲不動，面不改色，對于她的威懾沒有絲毫觸動。

“幾位大哥，求放過的話我已經說得夠多的了，想必你們也都聽膩了。只是我今日真的有急事，必須要出門一趟，你們就放我過我吧。”

幾位仍是無動于衷。

“我這件大事若是耽擱了，只怕整個將軍府都會陷入危險之中，你們若真是為了將軍府好，就趕緊放我出去。”葉芷靈機一動，利用將士們一心為主的忠心，葉家軍上下一片赤誠，這可都是出了話本子的。此話一出果然瞧見幾位士兵神情有變，彼此對視一眼，葉芷正起勢預備撒腿跑出去，葉彥之回來了。

葉芷見葉彥之一襲朝服，心就涼卻了半截，看來小夕所說只怕已是板上定釘。

“只怕放你出來了，整個將軍府才是在劫難逃吧。”葉彥之儀態端正，言語謹篤，接著葉芷的話打趣了一句。

“難道是我看走了眼？”葉芷很是不解，“哥哥喜歡的真是那劉家小姐，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葉彥之看著葉芷垂頭喪氣的樣子，很是好笑。

“沒什么。”葉芷倍感無力，“算了算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福薄。”生氣瞬時被抽走了大半，轉過身去。錢小玥可是她親自挑選的嫂嫂，如此費勁了心思，怎么還是溜走了呢？也不知道今后會便宜了哪個王八羔子，詛咒他新婚第一天出門就踩到狗屎。

“小夕，去請老爺夫人還有大小姐來前廳。”葉彥之沒理睬葉芷的話，吩咐小夕一聲。

“知道了，二少爺。”

小夕領命離開后，葉芷也像失了魂似的朝后院走去，被葉彥之一把拽住去了前廳。

真不想面對這個事實，可是盡管她葉芷再怎么膽大妄為，也只能在這將軍府里為非作歹。如今圣旨下來了，那還真是遇上了如來佛的五指山，讓她動彈不得。只是可惜了錢小玥這么優秀的姑娘，秀外慧中，善解人意，家底殷實，賺錢有道，經商奇才......她將要失去的不光是一個好嫂嫂，或有可能是一個富可敵國商賈靠山。

府中一應人等跪在前院，聆聽圣旨。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葉家累世將才，赤膽忠心，一心護國安民，乃我大離鎮國之威，朕甚感慰藉。策曰：昊天有德，成人之合，今有葉家二公子葉彥之，品德兼優，此為率軍之將才，治國之能臣。正適婚嫁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商賈錢氏獨女錢小玥，待字閨中，恭敬端敏，又與葉二公子葉彥之兩心相儀，為成佳人之美，特封錢小玥為郡主，速卜吉日，奉旨完婚。布告天下，咸使聞之，欽此。”

“謝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