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沉不自覺咬著筆頭,皺起眉頭和面前的數(shù)學題作斗爭。
規(guī)整的橢圓形很漂亮,交縱的坐標軸帶著一股肅殺的帥氣。艾沉情不自禁地與之對視,感覺到自己已經深深折服于數(shù)學神秘的魅力,大腦開始短路。
又過了五分鐘,她從習題簿中抬起頭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她看向自己的周圍,每一個人都在認真地寫著,在為自己的未來博一條出路。唰唰的筆鋒摩擦著粗糙紙面的聲音此起彼伏。
艾沉卻想不太明白這其中的原因,她沒有自己的志向,對福爾馬林的氣味說不上喜歡,對大法官的羊毛不感興趣,對officelady的帥氣西裝也不太向往。
難怪,她的功課總是拖到很遲。
夜深的時候,她會翻出收音機,擺在慣常的位置上,收聽自己喜愛的節(jié)目。她可以把聲音開得無限大,不會有人來阻止她。但艾沉覺得,女主持的聲音那樣溫柔,開得太大反而損了她的美好。
“一位叫做阿沉的聽眾點歌。那么接下來,讓我們在這靜謐的夜晚,聆聽她最真實的訴說,和最美好的祈愿吧。《螢火蟲》,送給阿沉,也送給大家。”
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
夏夜里,夏夜里,風輕吹。
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讓螢火蟲給你一點光。
燃燒小小的身影在夜晚,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
短暫的生命,努力的發(fā)光。
讓黑暗的世界,充滿希望。
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
我的心,我的心,還在追。
城市的燈光明滅閃耀,還有誰會記得你燃燒光亮。
周一的時候,艾沉到校比平時要早一些,教室里甚至還沒有別人。和陳喻的往來似乎也僅僅到當時他答應了老師會做她搭檔的程度,之后他并沒有來找過艾沉,更別說說上話。艾沉覺得也許到現(xiàn)在他也還不知道叫做艾沉的,究竟是什么人吧。而她自己,也一直沒好意思去到他身邊的包圍圈里。
艾沉小心翼翼地走到陳喻的桌前,看著他空蕩蕩的位置稍微發(fā)了一會兒呆,而后從書包里掏出一沓資料,工整地擺在桌角上。
艾沉不知為什么,有些做賊心虛地跑開,結果一下撞上了身后的人。
她聲音低低地道歉,納悶為什么有人也來的這么早,但沒來得及多想,只希望自己傻看著某人桌椅的一幕尚未被發(fā)現(xiàn),然后捂著腦袋準備開溜。
身邊的人卻開口問道,“你往我桌上放了什么?”
艾沉咦。
陳喻站在原地未動,手卻越過艾沉,輕巧提起桌角上的資料,有板有眼地念起來,“二年三班第十五周廣播站主題之一,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用一種死水無瀾的語氣念出來,讓艾沉一下子泄了氣,覺得自己本來頗為浪漫的主題一下子變得和“Howareyou?”“I'mfinethankyou,andyou?”一樣乏味。
艾沉心情有些復雜地皺起臉,“這些…只是…提議。”
艾沉為了廣播站活動特意準備了一些素材,找了一些段子,以防止冷場。陳喻到了廣播站,再看到的時候,眉毛倏地皺在一起,一邊嘴角上揚,弧度很小。他沒有說話,但艾沉覺得那表情就好像在說,這種東西會有用?
艾沉對自己想象中這種消極怠工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皺起眉頭,想再解釋什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終于也只能一遍一遍地翻閱手頭的資料,希望一切能順利一些。
結果還是沒能如意,廣播活動進行地很艱難,艾沉總是舌頭打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陳喻又沒事人一樣坐在一側,翻著她準備的講稿,不時地點點頭,或者一臉糞土之墻不可圬的表情無奈搖頭。
中途有好幾次,艾沉覺得自己流的冷汗都快要匯成江河了。實在顧不上顏面不顏面,用眼神直直看向陳喻,卻發(fā)現(xiàn)那人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一邊,優(yōu)雅地翹著二郎腿,看笑話似的看著她。
要是換了平常,艾沉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注視著,可能最先的反應就是不好意思地躲閃。但在這危急關頭,艾沉只覺得自己身體里燃起了一簇簇火苗。
陳喻大概也察覺到袖手旁觀非君子所為,像模像樣地研究了會兒眼前的儀器,然后打開了屬于他的話筒。
晚上回到家,艾沉慢吞吞地撕開飯盒的塑料膜,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雙手無力地垂到飯盒的兩側。她抬起一只手,敲了敲自己有些發(fā)脹的腦袋,覺得十分頭疼。
她想她特意提前去偷師連續(xù)幾周收聽排名第一的班級廣播,按照他們的思路準備材料和過程,怎么竟會落到如此境地。
艾沉又回想起白天兩個人在廣播直播中的對話。
陳喻:那么,艾沉同學。請問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艾沉:(完全沒想到陳喻會忽然向自己提問)啊…我嗎…我的心愿,可能就是將來可以在一個很有味道的店里工作,身邊都是些可愛的人吧(前一天夜里聽到主持分享的曾經的工作經驗,艾沉覺得還不錯,于是談起)。
陳喻:你所說的味道,具體是指什么氣味呢。
艾沉:…不是氣味,是味道,是一種感覺。
陳喻:這樣啊…這還真是,無聊至極的心愿。
艾沉:……
她越來越想不通,解氣似的舀起一大勺飯,恨恨地塞進嘴里,卻一不小心狠磕在牙床上,疼得她幾乎掉眼淚。晚上她躺在床上,總結出了失敗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陳喻同學的零配合。當然,如果可以打負分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
夜里,艾沉模模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雙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眸子,隱約帶笑。那星星點點的笑意給那畫面增添了一絲罕見的活力,在徹底沉入夢境之前,就在那一個瞬間,她似乎想起了一個非常美麗的詞,叫做stardust。
星星如同塵埃一樣密集,觸手可及,想必有著與眾不同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