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窗簾被猛地掀開,刺眼的陽光照進屋子里來。
艾沉下意識地閃避,那時已經是下午,她卻仍舊躺在床上,頭發蓬亂。她感覺自己的腦子仿佛剛被游魚啃食過一樣,空得什么都不剩。她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想起來發生了什么。
“你得起來,艾沉。”
“是你啊,莆恬。”艾沉將手臂橫放在眼前,呼出一口氣,“你怎么進來的?”
“把鑰匙壓在門口花瓶的下面,并不是一件難猜的事情,艾沉。”
好熟悉的話,艾沉翻身,臉朝下趴著,透不過氣來,“你來這里干嘛。”
“你這樣遲早會發霉的。”莆恬話音未落,樓下就響起許多人的腳步聲,艾沉這才抬起頭,意外地,卻還是有氣無力地問她,“這是干嘛?”
“打掃房子。”
艾沉皺眉,不太高興的模樣,翻了個身,絲毫沒有要起床的意思,卻在幾秒鐘過后,忽然掀開被子,光著腳沖出了房間。
另一個房間里,全副武裝的清潔工人正舉起吸塵器,準備好好打掃一番。艾沉突然出現,反倒嚇了他一跳。艾沉朝他微微笑了笑,“這個房間里的所有東西,都不能離開它們原來的位置。”說完,艾沉向后退了兩步,點了點頭,“那么,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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莆恬管艾沉現在的狀態,叫做“失戀”,然后在艾沉懷疑的目光中補充道,“知道你最可憐的地方是什么嗎?”
艾沉聽著莆恬的話,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間,然后不甚在意地搖頭,透明的三角杯盛著淡藍色的像是大海顏色一樣的液體,它劃過唇齒間,然后順著狹長筆直的道路一直向下,在到達的一瞬間帶來無盡的歡愉,讓人忍不住咬緊牙關,倒吸一口氣。
“你可憐就可憐在,你的感情幾乎從未開始,就被判了死刑。”
艾沉笑起來,看著莆恬,向前舉杯,吞下了剩下的大半液體。
調酒的服務生聽見她們的對話,主動靠上前來,“失戀這件事情,就是由酒精,眼淚,和翻天覆地的睡眠組成的。盡情享受吧,姑娘們。然后,別忘了站起來,生活總得繼續。”
總得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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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起,卻無人接聽,答錄機自動打開。
“你好,艾沉。還記得我嗎?茶莊的姐姐。恭喜你畢業了。假期如果有空的話,可以來這邊一次哦,姐姐有驚喜準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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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為什么要這樣切斷同我的一切聯系呢?”
“大概因為是少有的明眼人,所以一早便看出了你喜歡他。于是,在漫長的忍耐之后,想要擺脫一切了吧。”
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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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沉經歷過一些事情,也許和別人所見過的不同,但所有人的生活都是不盡相同的。
艾沉很少得到家人的陪伴,因而造就了她更加獨立的個性。這樣獨立的個性在某一個人的到來之后被打破,現在艾沉要重新撿起它來。
陳喻離開后,艾沉接到姑姑的來電,問艾沉愿不愿意再去同她一起生活。艾沉拒絕了,又重新開始一個人的生活。好像生活是一條狹長的軌道,而她的這條直線,不知為何從中斷開了一截,現在又回到了原先的軌跡。
艾沉有時候會想要責怪那個人。離開時他說他要繼續他的生活,可是她呢,她的生活呢。她那樣孤注一擲地放他走進這里,他卻連同周圍的空氣一并帶走。可是這樣的責怪從不曾成為真正的責怪。艾沉走過躺在原地腐朽的時光,走過夜里在他空蕩蕩的房門外哭泣的時光,走過生氣咒罵的時光,像任何一個女孩兒失去了戀人那樣。
她聽人提起,所謂放下一段過去的感情,就是在某一天,某一個人行道,你甚至未必正在思索這件事,卻忽然察覺呼吸變得輕盈。沒有緣由的,你明白這件事離你遠去。而在這一刻來臨之前,你將走上漫長的道路,背著無比沉重的空氣。
艾沉心想只要自己慢慢地走,也終于會走到那樣一個街道。
她收拾了行李,前往過去的茶莊。在那里,度過了一個悠長的夏天。伴隨她一整個夏季的,是茶葉的清香,是女子的旗袍,是或粗野或溫柔的聲音,是一段段故事與傳奇。伴隨她的,還有時常出現在視野中的,熟悉的身影。可艾沉知道,那是存在于自己腦海中的幻影。因而在最初追尋無果之后,她便放任自己的心神,隨了他去。
那是多么真實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