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從模糊不清的記憶中得到了巨大的勇氣，艾沉主動找了莆恬，問消失了的那人的住處。莆恬聳肩，說自己不知道。艾沉不相信，反復追問了好幾遍，才終于相信莆恬真的一無所知。

艾沉要離開的時候，莆恬反問艾沉難道沒有別的問題想要問她。

艾沉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朝她笑了起來，“莆恬，你，從來都不喜歡我，我知道。”她頓了頓，因為笑得太燦爛而幾乎瞇起了眼，“你突然闖進我的生活，這不是你的風格，和討厭我的你一起，也不是我樂于去做的事情。但是又能怎么辦呢，多巧，那時候，筱晴開始漸漸不在你的身邊出現，而陳喻也在不知不覺中做著離開我的準備。你要我怎么解釋這其中的巧合呢。我那天看見的，從你家里走出來的女孩兒，就是筱晴，對吧。”

莆恬看著艾沉，表情始終似笑非笑。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打了什么商量，但我猜，他是拜托了你來照看我這個無人問津的可憐孤兒了吧。”

莆恬說，“你不明白。”

“是的，我不明白，”艾沉終于不再笑，“但比起我需要明白的，已經足夠。”

*****

艾沉在回家的路上，微微低著頭，卻忽然停住不動，感覺到了什么似的，四處看了看，卻什么也沒有看見。

*****

冬天一向是少雨的季節，可是最近幾天，艾沉所在的這座城市卻接連不斷地下著雨。

很多事情，艾沉無從得知，比如陳喻究竟身在何處。于是，也不著急去尋求一個答案，只趁著無事可做的當口，坐上公車，繞著城市走。

運氣很好，公車在路上拋錨了，據說是因為天實在太冷的緣故，發動機出了故障。總之，一車乘客在冷風中瑟瑟發抖，雨傘互相重疊，嬰兒的哭聲不時響起。

母親將大衣脫下，裹在嬰兒的襁褓之外，再將大衣的帽子豎起，以抵擋風雨。嬰兒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

司機有些不耐煩地打著電話，聽他暴躁的語氣，似乎事情一時半會兒得不到解決。掛斷了電話之后，語氣不佳，“現在沒有多余的車子來，你們可以先叫出租車回去。”

乘客的意見都很大，紛紛抱怨著偏僻的地段根本叫不到出租，等叫到了恐怕也早凍成了冰棍。還有些已經開始計算著損失，想討個說法。

這樣一片亂哄哄的聲音中，誰也聽不清誰在說話，可艾沉卻隱約聽見嬰兒即將醒來的聲音，那孩子用了極難過的哭腔，欲從夢中醒來。

艾沉走得遠遠的，伸長了脖子張望，好幾分鐘，只開過了一輛已經有人搭乘的出租。

艾沉蹲在一棵樹下，思索著可以撥打誰的電話。而實際上，每當遭遇諸如此類的困境須得向人求助時，她腦海里第一個蹦出來的總是同一個人。她也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那個人究竟是為什么，總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

莫非這就是天道的緣分。

她轉而笑了，笑自己像個做白日夢的小女孩兒，等待著真命天子腳踩七彩祥云。緣分這東西不比運氣。運氣，即便這一次沒遇上，下一次還是會遇上，或者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

曾經，她愛看著那個人的眼睛，那樣時而無奈，時而促狹，時而溫柔的眼神，以及眼神里的自己。

事實是，這世上才不會有永遠的巧合。如果他每一次都會及時地出現，那也只能說明，他的視線，一直在她的身上，這樣罷了。

每當她想到這里，就覺得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似的。

實際上，自從他離開，艾沉一次也沒有撥打過他的電話。最開始是不舍得，不想要打擾他的生活，他已經付出了那樣多。至于現在，大概是不情愿吧，真怕自己朝著他發火。

不遠處有一輛空車開來，艾沉離得最近，似乎把握了最好的時機。

她回頭看了眼不知何時安靜下來的，此刻紛紛盯著她看的人群。

艾沉筆直地走向計程車，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師傅，請稍等一下，麻煩你載那個帶著孩子的…”

艾沉的話還沒有說完，帶著孩子的母親已經沖到了她的眼前，拉開后座的車門，直接坐了進去，“我先坐進來的，小姑娘，我還抱著孩子呢，你等下一輛吧。”然后，她報了地址，揚塵而去。

艾沉站在原地，有些傻眼。

滯留的人中，許多已經等來了家里人溫暖的迎接，可艾沉并不是其中一個。

但她卻慢慢地轉動著傘柄，并不著急的模樣，手指下意識地按著手機鍵，看著屏幕一閃，一暗，一閃，一暗。

只剩百分之五的電量。

她劃開鎖屏，輸入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慢條斯理地，一個數字，接著一個數字。

嘟。

嘟。

嘟。

……

請于滴聲后留言。

……

艾沉愣了一會兒，“呃，是這樣的。我坐的*路公交拋錨了，這附近也沒有計程車，所以…能幫我叫一輛車嗎？”艾沉然后掛斷了電話，蹲在樹下耐心地等待。

真可憐啊，她自己。

只能找他啊，這怪不得她吧。

周圍的人來來去去，所剩無幾。然后，就連最后一個人也離開。

艾沉的手機電量耗盡。

有計程車開到艾沉的跟前來，艾沉朝師傅擺手，說馬上就會有人來接她的，馬上。

天漸漸暗了下來，艾沉仍然等在原地。

“大概是正在忙，所以沒聽見我的留言吧。”艾沉這么想。一邊想著再等十分鐘，如果十分鐘他還沒來，她就不再等了。可是十分鐘過去了，她還是在那里，一個人倒數秒數，從十，一直數到零點零零一。

刺眼的燈光出現，艾沉喜出望外，從出租上下來的，卻不是期待的那個人。

“艾沉？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里？”他是艾沉分手不久的前男友。

艾沉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于是男孩兒硬拉著艾沉上了計程車。

他把外套脫了下來，披在艾沉的肩上，皺著眉頭準備拿紙巾擦干艾沉的頭發。

艾沉躲開了，頭趴在車窗上向后看，“讓我下車吧，馬上就有人來接我了。”

師傅偷偷向后瞟，男孩兒有些尷尬地對師傅解釋，“不好意思啊，師傅。我女朋友，她這里有點問題。”他指著腦袋的方向。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男孩兒開口問艾沉。

艾沉沒反應，只呆呆地看著已經看不到的地方。

“艾沉，”他掰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他，“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我沒有害你的意思，我剛才看見你的時候，你知道你的嘴唇都凍得發紫了嗎？你不要我，可以，但是你起碼給我過得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