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益朝,光曜二十五年六月。
在那次地鐵失事中,雨璇奇跡般地穿越到了這個朝代,降落在一戶姓齊的人家。
大益朝,位于元朝滅亡之后,并沒有載入史冊。從史書看,消滅元韃子、恢復(fù)中華的是復(fù)姓歐陽的一族。
齊家是渭南的望族,齊老爺目前任燕州知府,齊家居住在燕州的省城燕城。齊老爺夫妻膝下一兒一女,兒子齊震已在外游學(xué)多年,女兒齊霏,則是雨璇現(xiàn)在冒名頂替的小姐。
之所以冒名頂替,也是不得已。
一個多月以前,雨璇穿越至大益的那天,剛從昏迷中醒來,便看見了正抱著她呼天搶地的齊夫人。
那時,她后腦受了重傷,話都說不出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一身古裝,還以為是魂魄穿越。
所在之處是一個山澗的小溪邊,齊夫人痛哭一番,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什么“霏兒莫怕,你爹在你走后就后悔了,再不逼你了”,又指揮下人小心翼翼地將她抬回府。
雨璇回到齊家,所有人都和齊夫人一樣,把她當(dāng)做齊霏,下人們都叫她“姑娘”。誰知,在丫頭給她擦洗時,她駭然發(fā)現(xiàn)了手指戴著的尾戒,手臂上還有在地鐵上被人抓破的傷口,這才明白自己是肉身穿越。
既然這樣,為什么大家認定她是齊霏呢,難道自己和她長得很像?
等她養(yǎng)好身子,能下地走了,翻騰到一張齊霏的小像,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豈止是很像,她根本就和齊霏長得一摸一樣。
經(jīng)過幾番對周圍人的試探,她得出結(jié)論,她和齊霏的聲音都一樣!
不寒而栗之余,雨璇心里冒出個疑問,正主兒齊霏去哪兒了?
她對齊霏的過去一無所知,只好像許多倒霉的肉穿女一樣扮失憶。想方設(shè)法套齊夫人的話,終于得知,齊霏是離家出走了。
原來,齊霏自幼定親,夫家姓翟,是南方的巨富。忽一日,她的非婚夫婿翟家二公子突染重病,求醫(yī)問藥毫無效果,眼看就奄奄一息。這時,翟家提出了沖喜的荒唐要求。
可齊老爺竟一口答應(yīng)。說什么,君子重諾,齊家百年名流,絕不做背信棄義之事。
齊霏是被捧在手心嬌慣大的,聽說這個消息后驚怒萬分,留下一封灑滿委屈的書信就走了。這事兒又不好聲張,齊家召集心腹,苦尋一天一夜,終于在齊府后山的山澗里發(fā)現(xiàn)了昏迷的雨璇。雨璇聽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既然她是肉穿,那么醒來時,那一身古裝穿戴又是怎么回事?那可都是齊霏的衣服首飾。
能想到的解釋只有一個。多半是一穿來,就遇見正在逃跑的齊霏,見她剛好長相相同,便趁她昏迷,給她換了裝,做了自己跑路的完美替身。
可讓雨璇震驚的是,她發(fā)現(xiàn)右臂內(nèi)側(cè)多了一枚月牙形的胎記。齊夫人后來告訴她,這塊胎記,齊霏一出生就有!
齊霏杳無音信,而雨璇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zhàn),生怕哪天這位正主兒回來,她自己就被當(dāng)成妖怪了。
可是再擔(dān)心,還是要努力適應(yīng)古代的生活。
……
“姑娘,姚小姐又下帖子了。”丫頭小鶯走進臥房稟告。
正在書案前練字的雨璇無奈地抬頭。“怎么又來了,真是陰魂不散。”
她來這么久,雖說一直扮失憶,但總不好一直這樣下去。齊霏是位標(biāo)準(zhǔn)的名門閨秀,琴棋書畫,該會的都會,據(jù)說還極其精通。這些天來,她玩命地惡補,好讓“失憶”的齊霏不至于太不像話。
就在雨璇分秒必爭地補課的時候,她接到了姚小姐的帖子和信。
燕城東臨京城,是大益的陪都,許多達官顯貴住在這里。姚小姐是翰林院學(xué)士的女兒,和齊霏常有往來,算得上是手帕交。信中,姚小姐殷勤問候她的身體,說是驚聞她高燒一場,甚為掛念,現(xiàn)下若好了,就請她去家中賞荷。
雨璇拿著那張粉紅帖子,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對。真要關(guān)心她,干嘛不自己來探望?
問了另一個丫頭紫燕才知道,齊霏自恃才華橫溢,說話尖酸狂妄,不知何時得罪了姚小姐。而她聽說自己“失憶”,喪失了一切閨秀本領(lǐng),估計不知有多拍手稱快,下帖子肯定沒安好心。
雨璇婉拒了這邀請,可姚小姐居然不氣餒,十天半月就追一帖,這已是第三次了。
縱然她在現(xiàn)代是個哈古風(fēng)的學(xué)霸,惡補了才不到兩個月,也就學(xué)會些禮儀,刺繡只會基本針法,寫字只能做到描紅不出格,至于下棋作詩什么的,還都停留在零起點。
可是這邀請不能再不去了。
燕州知府正四品,翰林學(xué)士雖說只有五品,但人家是京官,又在這么重要的朝廷部門,單沖姚小姐的父親,怎么也要給點面子。
“唉,去吧。”雨璇帶上紫燕來到了姚府。
姚府有個很大的荷花池,里面的荷花亭亭玉立,粉的嬌美、白的清幽,朵朵爭奇斗艷。
同樣爭奇斗艷的,還有池邊那群美麗的貴女。
“霏兒,你終于肯賞光了。”姚小姐笑吟吟走來。她身穿粉色褙子,系著白色滾荷葉邊百褶裙,打扮得像一朵出水芙蓉。
雨璇齜牙而笑,“抱歉,實在是身子不爭氣。”
旁邊一個手持團扇的藍衣少女笑道:“可真是不爭氣了,上次你也是病著,生生錯過了那場并蒂蓮盛宴,一年只有一次啊!”
另一個紫衣少女點頭:“對啊,不然以齊姐姐的文采,又能做不少好詩了。”這紫衣少女和藍衣少女長得有幾分相似,可能是姐妹。
周圍的小姐一片附和聲,都覺得十分惋惜。
雨璇只有苦笑。她泡辦公室出來的,如何不知這是挖坑的前奏。
果然姚小姐大聲說道:“好在今日咱們的第一才女來了,這些花兒也終于不算白開了。”
又是一片附和聲。
“對啊對啊,馬上夏日過完,荷花都要謝了呢。”
“齊姐姐(妹妹)可要趁著花兒還在,多做些絕妙好詩。”
“前兩次沒來,欠下的詩債也要一并還了。”
“沒錯沒錯,至少要做三首七絕。”
“三首太少了吧,真是小看齊大才女了,怎么也要六首才能表達人家的滿腹才思。”
“六首算什么,怎么也要十二首,不然哪配得上人家的詠絮之才。”
紫燕漲紅了臉,偷偷給雨璇使眼色。齊府上下都知道姑娘大病一場后連老爺夫人都認不出了,更別說那些四歲起就學(xué)的才藝,現(xiàn)在雖說一直在用功,可學(xué)得遠沒有從前那樣快。眼下這些小姐這般做作,分明就是得了消息誆姑娘來,要她當(dāng)場出丑。
雨璇臉上還帶著笑,心里卻把齊霏罵了無數(shù)遍。
姑娘你是有多不招人待見,同時得罪了這么多名門閨秀!齊老爺在燕州任職沒幾年,寶貝女兒就被貴女圈子的人統(tǒng)統(tǒng)拉黑了。
拉仇恨就拉仇恨吧,問題是現(xiàn)在得她來承擔(dān)這后果啊!
她從小到大一路學(xué)霸上來,都沒這么招人厭啊!
唉,想法子應(yīng)付吧。誰叫她頂著齊霏的名頭,托庇于人家父母脅下混吃混喝呢。
“姑娘們,”雨璇笑道,“可是說笑了,第一才女之名豈是我當(dāng)?shù)闷鸬摹T蹅兇笠婊屎笄啬锬铮鍤q吟對七歲成詩,那才是名副其實的才女呢。”
皇后娘娘秦婧是左丞相的妹妹,太子和二皇子的母親,不僅人長得美,是當(dāng)年的京城“城花”,還學(xué)富五車、出口成章,是京城名媛的楷模。被賜婚為太子妃時,不知有多少女子嫉紅了眼,又有多少男子傷透了心。
“哎呀呀,人家就是打個比方。霏兒就是再不濟,也比空有其表、只道女子無才卻是德的我們強,呵呵呵……”姚小姐不依不饒,還不忘話里使絆子。
“對呀,齊姐姐可不要妄自菲薄。”藍衣少女笑嘻嘻道。
“就是,齊姐姐一定要不吝賜教。”紫衣少女也笑嘻嘻道。
其余的少女七嘴八舌敲邊鼓:“作詩怎么連個案臺都沒備,你這東道怎么當(dāng)?shù)摹!?/p>
“筆墨紙硯也不能少了。”
“一定要用上好的,如此方才襯得上齊姐姐(妹妹)的蕙質(zhì)蘭心。”
“太好了,等著看齊姐姐(妹妹)的墨寶了。”
“寫完了一定立即讓人去裱起來。”
“好主意,就這么說定了。”
“噓,安靜點,別把人家的思路打斷了。”
“哈,怕什么,人家齊大才女就是睡著了也能斗詩。”
就有麻利的下人張羅著,將這些小姐們要的東西備妥。
姚小姐親手研墨,邊做邊笑瞇瞇看著她:“霏兒,你是個講究的,上次你嫌我墨研的不好,說辱沒了好紙,我在家專門請教了西席呢,這次一定叫你滿意。”
“哇,原來齊姐姐這么講究,真是個雅人。”藍衣少女笑著搖團扇。
紫衣少女笑著解釋:“六姐你才知道呀?齊姐姐的品味超群,不但等閑俗物入不了她的眼,起居飲食,一絲一毫都是十分講究的。細微之處見真章,你說這話顯得粗鄙了不是!呵呵呵……”
雨璇臉色越來越黑。據(jù)她猜測,這些話齊霏都公然說過,或者根本就是當(dāng)面嘲笑過這些少女。她在書房里見過一本線裝詩集,是齊霏寫的,確實清麗脫俗,可她沒想到這貨說話行事這么不經(jīng)大腦。
真是個智商高而情商低的家伙。天才天才,天生的蠢才啊!
“霏兒,準(zhǔn)備好了哦,咱們都等著你再創(chuàng)佳作呢!”姚小姐甜甜地笑,眼神犀利得能放出刀子。
周圍的少女個個都用這種笑臉對著她。
看著一張張美麗的面孔,雨璇暗暗打了個冷戰(zhàn)。
這些少女都是姚小姐下帖子請來的,必然出身不凡,代表著燕京兩城的上流階層。要是她今天不按她們的要求做,齊老爺在官場上一定臉上無光。
可是,她哪有那個本事?!
這是什么賞荷宴啊,分明就是給她擺的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