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半壁天的純白城門,遮眼的白霧立即消失了。作為最安全的天城,半壁天的庇護范圍并不包括城外。凡白霧所遮,為半壁天的陣法與城規(guī)所庇護,白霧之外,自求福禍。
在夕陽下,徐金一眼就看到了一匹肥馬。
此馬極肥,目測有七八百斤不止,遍身米黃色,蹄青色,若不細看,會以為是匹白馬。馬頭高昂,像驕傲的將軍,脖頸肥壯,全身上下更全是肥肉,呼吸時,如豬肚般的馬腹一顫一顫。
這匹馬的體格很奪人眼球,但也就僅此而已。它脖子上掛著的標價,不過六百兩銀子。
“也許這憨貨把一身肥肉全都減下去,會是一匹極好的馬?!毙旖疬@么想著,卻還是撇過了頭去。
其他的馬都比較貴,便宜的在一千二三上下,貴的能有三千兩。
而入道的馬都沒有拴著,全都散放在馬廄周圍。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一匹金馬,全身金毛,隱隱發(fā)光,在血紅色的夕陽下格外搶眼。
價格貼在馬鞍上,徐金看了一眼,馬上就移開了目光。這匹金馬,標價八萬兩黃金。
移開目光后,徐金的視線落在另一匹入道的馬身上。一匹黑馬。如李心愫的發(fā)絲一般柔順黑亮的馬鬃,比白鬼更具筋骨感的四肢,使它看起來沉穩(wěn)而誘人。標價,十萬兩黃金。
“太瞎眼了。”徐金惱道。十萬兩黃金,可兌八十萬兩銀子,徐家最富有的時候也買不下它來。
這批入道的馬中,最便宜的標價五萬五千兩黃金,最貴的,便是那匹黑馬。
徐金聳聳肩,站到一匹標價三千兩的駿馬前。
這匹駿馬全身血紅,不僅是毛發(fā),連四蹄也是紅的,目露兇光,雖貴了一點,但正合徐金對赤兔的印象。
“可惜我不是馴馬師,不然肯定要買這一匹?!毙旖鸢档?。
換到兩千七百兩銀子的駿馬邊,通體如玉的一匹溫順母馬便映入徐金眼中,正好配李心愫的白衣。
徐金有點遺憾地望了一眼旁邊的肥馬,此時那肥馬正悠然自得地嚼草,咬一口,昂著頭嚼,實在不知道這肥馬的自信是哪里來的。難道是另辟蹊徑了?還是壓根就沒興趣當一匹好馬?
瞧著瞧著,徐金突然對這匹肥馬的驕傲有了同感。這匹肥馬就像他一樣,他分明有一條通天的入魔之路可走,但他就是不愿意走這條路。這匹肥馬,說不定也是一樣,分明能夠成為一匹好馬,卻偏偏不愿意去當這匹好馬,并為此而驕傲不已。也許是不希望居人胯下,也許只想一輩子嚼草過活。
“就這兩匹吧。”徐金牽過肥馬和如玉母馬,對李心愫說道。
“嗯。”李心愫溫順地取出三千三百兩銀子來,毫不懷疑徐金的決定。
“咴!”肥馬極不情愿地吐出嘴里的干草,慵懶地叫了一聲。
站在一旁的馬販接過銀子,笑道:“白馬確實是匹好馬,但這匹肥馬……小兄弟,你確定要買這匹只會吃不會跑的馬?”
“瘦下來總是會跑的?!毙旖鹫f著,牽著肥馬與如玉母馬,握著李心愫的手,又走進了城門。
……
天色已晚,徐金打探了一下半壁天的住宿費,黑著臉與李心愫來到移星陣分城,走進了前往飛絮城的小塔。
“住一晚二十兩銀子,在半壁天開個客棧,不用一年就能買一匹入道的馬了!”關上移星陣的門,徐金憤憤不平地罵道。
剛關上門,門外突然傳來了犬吠聲,叫聲很熟悉,是白鬼。
“白鬼回來了?”徐金怪異道。他本以為白鬼會在半壁天附近尋找入道的機緣,卻沒想到白鬼竟然還是要跟兩人一起走。
“汪!”徐金一打開門,白鬼立刻搖著尾巴蹭上徐金的大腿。
“現在去飛絮城吧。”徐金再次關上門。
李心愫取出銀子投入納金池中,墻角就出現了一大堆白符。
徐金與李心愫一起揀拾著白符,不多時,李心愫取白符回到納金池邊,凝白符為白玉,開啟了移星陣,兩人兩馬一犬,再次進入了蒼茫的白色空間。
這一次比上一次快得多,不過十幾次呼吸,已脫離了白色空間。
徐金牽馬推門而出,點點茅草飛絮映入眼簾。
飛絮城,草原之城,位于這個世界最大的草原西側,也叫刀子城,下雨像刀子,刮風像刀子,下雪也像刀子,只有下冰雹的時候像錘子。
“好高的城墻。”透過飛絮,首先引起徐金注意的,是遮住了一半夜空的城墻。
“擋風刀子的吧。”徐金心想。
走出移星陣小塔沒幾步,白鬼突然吠叫著沖向西邊,徐金轉頭望去,月色下,漆黑的白鬼正朝著西城門奔去。
徐金搖搖頭,與李心愫尋了間客棧住了一夜。飛絮城住宿只需二兩銀子。
第二天,白鬼仍然沒有回來。
“不等它了?”李心愫問道。
“不等了。它既然沖進了草原,只怕是打算在草原上過一輩子了?!毙旖鹜鞒情T看了半晌,說道。
兩人買了據說可防雨刀雪刀風刀以及冰雹錘的皮制帳篷,鍋碗瓢盆菜刀案板,徐金又挑了一把鋼刀,一把鋼劍,一把硬弓,幾袋箭,騎上肥馬,與李心愫從東門離開了飛絮城,往東北方,往兩人找出來的廢人宗前進。
……
“駕!”一夾跨下肥馬,徐金喝道。
肥馬慢悠悠地走著。
李心愫在一旁吃吃地笑。
“娘的你倒是跑??!”徐金狠狠一巴掌拍在馬臀上,大罵道。
肥馬吃痛,反而站住不動了。
李心愫笑得更歡了。
抓起硬弓,徐金又給了肥馬屁股一下,這下子,肥馬不滿地沖了起來。速度,比慢悠悠地走也好不了多少。
“徐金弟弟,要不咱們共乘一匹馬吧?”李心愫向徐金伸過手來。
“不!我一定要讓它成為一匹絕世名馬!”徐金倔強地說道,開始慘無人道地折磨肥馬。
“你再不跑我就割下你的肥肉來烤著吃了!”徐金威脅道。
肥馬顛顛地跑了起來,不,跳了起來。
“跑快點!不然我割了你的卵袋!”徐金換了威脅。
肥馬果然跑快了一點,全身肥肉亂顫,就快了那一丁點。
到日落時分,往西南方向望去,仍然能看到飛絮城。
“我的祖奶奶呀,你到底是要鬧哪樣?。俊毙旖馃o可奈何地坐在肥馬旁邊,接過李心愫遞來的風干羊肉,啃了起來。
“嘶咴——”一直如死豬一般無精打采的肥馬突然靠了過來,要搶徐金嘴邊的羊肉。
徐金立刻翻身跳開。
“你對吃肉有興趣?”徐金搖著手里的羊肉,驚訝問道。
肥馬不住點頭,涎水四散。
“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美食家。”徐金說道。
瞧著手里的羊肉,又瞧著嘴角流涎不已的肥馬,徐金心里漸漸有了主意。
“愫姐,先把羊肉收起來?!倍⒅蜀R,徐金緩緩后退,搖著身后的風干羊肉,并對李心愫說道。
李心愫順從地收起羊肉來,望著緩步后退的徐金和他手里的風干羊肉,眼中現出驚奇之色。
“徐金弟弟,我記得有本書上提到,馬要入道有三種法子,練耐力,練勇氣,練血性。你是要練它的耐力嗎?”
“啊啊,沒錯。可問題是這蠢貨壓根就沒有身為馬的自覺,不肯跑,吃得再多也沒用,所以只好用點旁門左道了。”徐金點點頭,掏出了青鋼劍,抵在肥馬脖子上。
“小肥肥,千萬不要妄動哦,不然就算我長了眼睛,這劍可沒長眼睛?!毙旖瘕b牙咧嘴地說道。
肥馬相當有靈性,果然不敢亂動了。
“愫姐,把羊肉切成一條一條的,一定要細?!毙旖鹁o盯著肥馬,遞過手中的羊肉說道。
李心愫明白了徐金的意思,取案板菜刀切起羊肉來。不多時,一堆細長的羊肉裝到布袋里遞給了徐金。
“嘿嘿,小肥肥,想吃嗎?”徐金示意李心愫接過劍,自己則從布袋里摸出一根又長又細的羊肉嚼了起來。
李心愫噗嗤笑著,肥馬就比較慘了,不敢妄動,涎水流了一地。
徐金吃了好幾根,摘下一把茅草結成繩子,收劍坐上了肥馬馬背,將繩子一端系在劍鞘上,另一端掛上一根羊肉伸到了肥馬面前。
“跑得足夠快,你就吃得到!”徐金說著,一拍馬臀。
肥馬聞言,果然跑了起來。
“愫姐,再跑一陣吧!”徐金轉頭對李心愫說道。
李心愫輕笑著上馬,跟在肥馬后頭。
肥馬確實跑了起來,然而,很慢很慢。羊肉串在肥馬前方,往后飄了一點,離肥馬流涎不止的嘴還差了一尺半,全不濟事。
“我知道你可以的。”徐金鼓勵道。
“咴!”肥馬氣憤地叫了一聲,跑得更慢了。
“好吧,難度降低一點。”徐金無可奈何地將刀收回一尺。
這下肥馬一發(fā)狠就夠到了,一張嘴,腳下一慢,羊肉又飄遠了。
肥馬艱難地跑了好幾回,才終于連著茅草一起,咬下了羊肉。
“怎樣?我沒騙你吧?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徐金大笑著,又想掛上一塊,結果發(fā)現茅草不夠長了。
“這憨貨……”徐金苦笑不已。看來要想完成肥馬進化大業(yè),每晚都得做一大堆茅草繩了。
之后,把肥馬釘在地上,兩人架起帳篷,不理睬肥馬不滿而哀怨的嘶鳴聲,吃過東西后,點著燭火趕制了一夜茅草繩。
從此,不論是下雨刀子還是雪刀子,肥馬都不得不拖著日漸消瘦的身軀追著離嘴邊越來越遠的羊肉。
一夜雨刀過后,春滿草原時,兩人兩馬從皮制帳篷里鉆出。
“是騾子是馬,該遛遛了。”徐金拍了拍已變得極壯的大肥馬,望著東北方向感慨道。
……
春時,飛絮城里迎來了一頭漆黑的猛狼,此狼所到之處,雞飛貓?zhí)繁Q,最后被飛絮城數十名弓道修道者趕出了城。猛狼夾著尾巴逃向東邊。
“去年秋末時,城外似乎有一頭黑狼來過。應該是這一頭吧?”城墻上,一名弓道修道者松了弦,與同伴聊了起來。
“不是這一頭。去年那頭黑狼沒這么壯,沒這么猛,而且是全黑的。”另一人說道。
“這頭難道不是全黑嗎?”發(fā)問的人往夾尾逃竄的黑狼看去。尾巴夾在臀間,全身漆黑,分明是黑的。
“它進城時,沒夾著尾巴,那篷尾巴尖上的毛是白的?!庇钟幸蝗苏f道。
這時候,一名矮個男子披一襲細織茅草衫,頂著一頂綠冠上了城墻,望向遠方夾尾而走的黑狼,說道:“看它的樣子,似乎是入道了,可看起來它入的并不是狼道,進了城也沒咬過一只雞。真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