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現在敢肯定,石門內的這片黑暗,一定也受了陣法制約,因此大壯會被擋在黑暗外,而他這先天廢人卻不受阻擋。
徐金希望李心愫與他一同進去,便握住李心愫的手,探向黑暗。
如他所愿,李心愫的手原本被黑暗擋著,當他的手碰上黑暗時,黑暗便不再抵擋李心愫。
“愫姐,我們進去吧。”徐金的聲音微顫,他已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了。
“嗯。”李心愫的聲音也有些顫抖,緊緊地抓著徐金的右手。
大壯在一旁無趣地嘶鳴兩聲,卻是踱到一邊去了。
徐金握著李心愫的手,與李心愫一起,向著石門內,向著黑暗踏出一步。
然后,兩人身后傳來一聲清喝:“且慢。這女子是個天才,我要收她為徒。”
此時,徐金和李心愫已各踏出一步,踏進了黑暗中。
徐金轉頭看去,一張絕美的面孔出現在河岸邊,離兩人兩丈有余。
這張面孔,徐金有印象。因為太美了,美得令人窒息。
這張面孔后方的發釵,徐金更是忘不了,山河釵,三根釵針,透明的釵珠。
這張面孔屬于一個女人,這個女人,著一件厚實白裙,白裙襟前寫著“失落天”。
這個女人,是地書圣甘柔。
徐金心頭瞬息間轉了好幾個念頭,但全都被他掐滅了。甘柔是以己證道境,是圣,而且是地書圣,手持山河釵,坐擁無數書卷知識,在沒有書道神書與神筆輔助時,甘柔可以說是書道最強者。
在甘柔面前,他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逃。
逃是一門學問,只有不驚動甘柔,然后順利地走進宗門,才能算是在甘柔面前逃掉。即使甘柔是圣,想必也進不了廢人宗宗門,除非將廢人宗拆掉。而廢人宗仍然在這里,仍然存在,可見書道拆不了廢人宗。
只要逃進宗門就好。
除了逃,徐金還在急速地考慮另一件事情。
地書圣甘柔,怎么可能來廢人宗?書道如果知道他是徐金,來抓他的人,肯定會是陸展。
所以地書圣甘柔,如果不是為了廢人宗而來,就是為了李心愫而來。
甘柔說她為了李心愫而來,徐金也偏向于認為甘柔是為了李心愫而來。于是輕輕握了握李心愫的手,抬起食指,插在李心愫的食指與中指之間,微不可見地向黑暗中推了推,示意李心愫要向宗門中跑。
然后,徐金驚道:“山河釵!你是地書圣?”
徐金握著李心愫的手,轉身。
轉身的動作,完全是基于徐金進行的。徐金的右腳已踩進了宗門內的黑暗中,踩在了一片踏實的土地上,李心愫在徐金右側,而徐金以踩進廢人宗宗門里的右腳為支點,向左側轉身,帶著李心愫移步。于是李心愫順理成章地走進了黑暗中。
李心愫進入黑暗中以后,沒有再從另一側轉出來,而徐金轉身過后,右腳一直沒動,只有左腳跟著身子一轉,轉進了黑暗中,身體再一退,整個人都進入了黑暗中。
待整個人都縮進黑暗以后,徐金這才補上一句:“但我不可能把愫姐交給你。”
從宗門外打量,宗門內黑暗一片,但眼睛進入這片黑暗以后,徐金才知道,宗門內相當明亮,就像是不死宗一樣,雖然坐落在一片云霧中,卻照樣有陽光照耀,只不過看不見太陽而已。
廢人宗內也是這樣,眼睛進入這片黑暗以后,徐金一轉頭,就看見了一條山谷。毫無疑問,這里就是廢人宗。
從宗門外看不見宗門內的這條山谷,從宗門內,卻看得見宗門外的甘柔。
甘柔絕美無暇的臉上,掛起一絲舉世無雙的絕美笑容:“有意思。你剛才這個動作,分明顯示出你對我有極大的防范之心,不知你在防范什么呢?”
徐金站在宗門里,握著李心愫的手,說道:“我怕你是地書圣,像你們這種地位極高本領極高的人,根本不把天下任何人放在眼里,想做什么做什么,你想收愫姐為弟子,如果愫姐不愿意,如果我不愿意,你一定會動手搶。我就算一輩子呆在這里面,也好過被你搶一次。”
“不,我不會搶。山河釵中有禮之書,禮之書不允許地書圣行此惡事。”甘柔微笑道,一笑傾馬,大壯已屁顛屁顛地跑到甘柔身邊,甘當裙下馬,伏在了地上。
“山河釵中有禮之書,也有惡之書,惡之書就允許你行此惡事了。”徐金回道。
“有意思,你很成熟。你尚未束發,就已如此成熟,有防人之心,必然經歷過不少苦難,你又把頭發削得比常人更短,想必,是個無法使用元神,無法好好洗頭的廢人吧?”甘柔不以為忤,繼續微笑。
聞言,徐金心頭微凜。
早已聽說地書圣聰慧過人,善于識人,今日所見,委實不假。
“不知你是哪一方的廢人呢?我孤陋寡聞,有名的廢人里,除了以殺人奪魄著稱的幾名入魔者之外,我只知道兩個。一個早已隕落多年,便是那劍道第一圣林澤,曾為劍圣,后天人靈腑受損,成為廢人,一年時間將鬼道修至以天證道境,借天道重煅肉身,重獲天人靈腑,然后棄鬼再修劍,最后成為劍道第一圣。你當然不是林澤。另一個,卻是十二年前驚動天下的先天廢人徐金,天底下第一個沒有山河脈的人。算年紀,你倒是與這徐金年齡相差無幾。不過,徐金早已在不死宗入魔了,你總不可能是入魔者徐金吧?”甘柔娓娓道來,微笑一直不斷。
徐金向后退了一步。甘柔在陣外,不可能看見他,卻如此冷靜地分析著他會是誰,甚至還將徐金往他身上套。他確實是徐金,但這件事情,必須極力避開。若地書圣知道他是徐金,這件事情,就無休無止了,他將真的只能在這廢人宗的山谷里躲一輩子。
他當然不會在這山谷里躲一輩子。就算是在不死宗入魔,也好過在這山谷里躲一輩子。
所以絕不能讓甘柔知道他是徐金。
甘柔繼續分析道:“其實我確實懷疑你是徐金。但徐金在不死宗,不死宗的廢人宗殘卷早在十五年前,就已落在書道手中。如果你是徐金,你沒有任何辦法知道廢人宗在這里,更沒有辦法闖進這廢人宗里。你一定會死在風陣。但既然你進入了廢人宗,可見你和這女子中確實有一個是廢人。地書圣永遠只能是女子,而山河釵幫助我找到了你們兩人和這匹馬,這匹馬無論怎么看,都是公馬,所以有過目不忘之能的,是你身邊的這女子,山河釵為我找到了她,這廢人,自然就是你了。知道廢人宗的,只有書道和少數幾個已經衰落滅宗的宗門,有廢人宗殘卷的,更是只有入魔者。你是入魔者的后人吧?”
徐金與李心愫對視一眼,眼中泛起了笑意。
誠如甘柔所說,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廢人宗。
如果沒有李心愫,他可能連廢人宗是什么都沒機會知道就已老去,魔卷山近千萬本書,他一本一本地看,極有可能會跳過那些由入魔者編寫的戰史,哪里會知道什么廢人宗?更不用說找到廢人宗了。
如果不是腰際的痛楚助他離開火陣,并在他邁出一步時痛得讓他低頭去看傷口,從而看到了草叢中的腿骨,他也真的會死在風陣里。
當然,這些如果已經實現了,他已經站在了廢人宗的宗門里。
徐金輕握李心愫的小手,只覺溫暖柔軟,只覺幸福喜悅。
至于甘柔的誤會,他只要不解釋,就不會露出破綻。
“你是不是入魔者的后人,我倒也不在乎。既然選擇了廢人宗這條路,你自然是不可能入魔了,所以我并不在乎你的身世。但你身邊的女子,有成為地書圣所必須的過目不忘之能,天下間,只能有一個女子有這種能力,所以她一定會成為地書圣。”甘柔仍在說。
徐金想了想,說道:“那你繼續等吧,我和愫姐趕時間,我忙了半輩子,就是因為不愿意入魔,歷盡千辛萬苦,才終于找到廢人宗,我要去得傳承了。再見。”
說著,徐金握著李心愫的手便要往山谷里走。
走出兩步,徐金又轉頭說道:“對了,那匹馬有點蠢,既然現在賴上你了,記得給它喂點東西。還有,它只愛吃肉。”
說完,徐金便與李心愫向山谷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