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有這匹狼幫忙,你一定能夠逃掉了!但是記住!你現在雙手已廢,你必須有防人之心!”方平在徐金腦海中說道。
徐金也是這么想的。
方平說能借白鬼之力逃掉,就一定能借白鬼之力逃掉。所以唯一的問題在于,逃脫之后,甘柔會不會過河拆橋,將他剝得連兜襠布都不剩,扔在草原上。
“甘柔,我信不過你。”徐金說道。
“我立了兩張血誓符,剛才又救了你,你還信不過我?”甘柔抬起頭氣道,溫軟身軀稍離徐金后背。
徐金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平靜說道:“我能讓我們都逃脫,但現在的問題在于,即使逃脫了,我的手也是斷的,到時候我們已逃脫了,你先前立的血誓符就失效了,如果你想要報復,我無力抵抗。我信不過你,所以你得想些別的法子來讓我信任你。如果一定要死,我不覺得死在這里比死在你手里,或者餓死渴死在草原上更糟。”
甘柔氣惱地捶了一下徐金的后背。為了逃脫,徐金以這種方式斷了兩只手,她剛剛對徐金生出一絲好感,現在,這絲好感立時煙消云散了。
“時間可不等人。如果你想不出什么法子的話,其實我也可以讓白鬼咬你的手,將你顛下馬去。”徐金繼續平靜說道。
白鬼聽得懂徐金的話,聽得很明白,徐金說完,白鬼就呲牙咧嘴地吠了一聲。
“你!你簡直就不是人!你是惡鬼!”甘柔氣極罵道,但又不敢罵得太大聲,怕又引來箭雨。
“仔細想一想,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決定,如果你不能讓我信任你,我就讓白鬼將你咬下馬去。依慣例,我數三下吧。三——”
徐金平靜地說著,平靜地數著,語氣里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你!我知道了,我再立一張血誓符!”甘柔氣苦地掏出儲物符,取一張血誓符在手,將臉埋在徐金背上,嚶嚶哭了起來。
徐金不為所動。對于一個他壓根不了解的人,如果因為對方長得漂亮,又擅長哭,他就心軟,那他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徐金不是白癡,所以他平靜地數道:“二——”
白鬼助陣似地吠了一聲。
甘柔忙抬起頭,邊哭邊說道:“我就立誓!我就立誓!你別數了!”
抬手擦了一把臉,甘柔又咬破一根指頭,滴血在血誓符上,說道:“我甘柔發誓,絕不會傷害金不肖,絕不會偷金不肖的東西,絕不會搶金不肖的東西,絕不會傷害白鬼,絕不會偷走大壯,我還會治好金不肖手上的傷。”
血光鉆入甘柔指頭的傷口,誓成。
立過誓后,甘柔無聲地哭泣著,雙手緊緊地圈著徐金的腰,淚水不斷落在徐金背上,濕了一大片。
聽了這道新的誓言,徐金沉默下來。這一次沒有加任何條件,也就是說,只要甘柔不知道他是徐金,就再也不會傷害他,也就是說,甘柔確實已沒了害他之心。
方平在徐金腦海中說道:“也好,至少你暫時不必防著她了。徒兒,聽著,修忠道的話,每破一境,身上必有一處不同于破境之前。入道也是破境,這條忠狼身上必定有一處與入道之前不同,找到它,用嘴去啜它,它會共享元神給你。它現在只是初證道心境,它的元神對你基本沒有傷害。”
徐金心頭頓時有了將方平揪出來暴打一頓的沖動。因為這法子實在是太惡心了!
“白鬼啊白鬼,希望你的尾巴還算干凈。”徐金低聲咕噥著。
白鬼聞言,翹起了尾巴。頓時,一股輕微的騷臭味順著黑毛傳入徐金鼻中。
“……也許能讓甘柔幫忙洗一下這條尾巴?”聞到這股騷臭味,徐金心里又冒出了一個想法。
“甘柔,幫個忙,借點水,洗一下白鬼的尾巴,主要是這叢白色的毛。”徐金稍轉頭說道。他的手不能用,只能請甘柔幫忙了。
方平大惱道:“生死關頭還有時間去關注這種破事?”
徐金暗道,這可是愫姐專屬。
甘柔沒有答話,只是取出儲物符,摸出了一杯水,倒在白鬼伸出來的尾尖上,然后用雙手搓了會兒,又倒了些水,再搓。
反復了四次之后,甘柔仍在搓。
徐金微嘆,看來,甘柔雖然沒了害他之心,卻開始怨他了。不過這無所謂,他并不喜歡甘柔。
“夠了。謝謝你。”徐金說道。
聽到徐金道謝,甘柔就收回手,將杯子扔掉,重新圈著徐金的腰,依然趴在他背上。
為了讓自己好受點,徐金深吸一口氣,這才啜住了白鬼的尾尖,那叢白毛。
甘柔洗得很干凈,白鬼的尾尖上并沒有任何異味。
徐金心里暗暗感激了一句,便感覺到從白鬼的尾尖上傳入一陣溫暖的元神。
與李心愫傳給他的元神不同,這陣元神更加溫暖,似乎意味著純度更高。當然,口感也有點糟糕。
徐金屏氣靜待著方平的指示。
身邊的鐵蹄聲似乎已近在耳邊,仿佛下一刻就會有一群人從火焰中沖出來。
不久后,徐金覺得自己已經在追兵的眼皮子底下了,此時方平說道:“夠了。留點給它,否則它的道境會下滑的。”
徐金立刻吐出白鬼的尾尖。
方平說明道:“記住,機會只有一次。深吸一大口氣,將元神沖抵喉間,正對著馬的耳朵。一旦開口,一瞬也不要停,要不停地喊下去,重復著喊下去,只喊一個字。快。只喊一個快字。這一口氣,你喊快字的次數越多,效果越好。但是必須非常迅速地喊出快字,一旦慢了一步,就功虧一簣,你不會有第二次機會。這是言道的借律,與借力之法有共通之處,會讓你吸的這口元神全部轉化為馬的元神。也就是說,能讓你的馬暫時入道。借律有許多種用法,但目前,你只需要知道這一種就可以。”
方平的解釋很詳盡,也解釋得比以往快。
徐金明白,這是為了讓他沒有疑慮,不會分神,一次成功。
徐金深深吸氣。
感覺不到位。
呼出這口氣。
又一次吸氣。
仍覺得差了一點。
再吸氣。
差不多了。
再吸氣,徐金福至心靈,吸氣動作進行到最后,驀地張口,沖著大壯的耳朵大喝道:“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一口氣,六十個快字。
快字出口,喉間不斷噴涌出溫暖至有些刺痛的元神。元神看不見,摸不著,卻如風一般掠過,吹打在大壯耳旁。大壯漸漸加速。
第十個快字出口時,千箭齊發。
但大壯已加速至極高,飛馳而去,像一把刀,斬開了無邊的火焰,在火焰中撕裂出一道口子。
第二十個快字出口時,箭落,未能追上大壯。
又一陣箭雨。
大壯已飛奔起來,微黃毛發上泛出一陣金光,大壯在黃色火焰中如雷霆般劈過,所過之處,火焰盡滅。
身后的追兵終于現出真身來。
上千匹黑色駿馬在火焰中時隱時現,駿馬背上的騎士,俱都蒙黑巾,身著黑甲。
箭雨離大壯更遠了。
第三十個快字出口時,大壯已與追兵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箭雨已無。
火焰熄滅的范圍更寬了,上千匹黑色駿馬都現出了身影。
第四十個快字出口時,大壯已遙遙領先身后的追兵。
颶風已趕不上大壯,順風變為逆風。
第五十個快字出口時,徐金覺得自己快要被顛下馬去,不受控制的兩條小臂不停地在身前晃蕩,痛苦加劇,差點讓徐金因痛而停下大喝。
但徐金沒有停下大喝,繼續喊出了最后十個快字。
大壯比離弦的箭更快,風聲嗖嗖,遠遠地甩開了身后的追兵。被大壯劈開的火焰,又合攏了,將追兵裹入火焰中。
徐金轉頭去看追兵,卻只能看見火焰。
兩條小臂不停地晃蕩,徐金微皺眉頭,并不吭聲。
但甘柔卻松開左手,將他的左臂圈入,又松開右手,將他的右臂圈入,左手抓著他的右腕,右手抓著他的左腕,緊緊地按著他的腰,令他的痛楚降低了幾分。
大壯不斷地飛奔,并沒有因徐金停止大喝而減慢。
身后蹄聲越來越輕,直至聽不見為止。
成功逃脫了。
背上濕濕黏黏的,都是甘柔的淚水。
懷里毛茸茸的,白鬼在輕輕蹭著。
徐金終于松了口氣。
但他沒能體驗到逃脫的喜悅。這口氣一松,左臂上的麻痹感立刻席卷了他。
“甘柔應該不具威脅了吧。”徐金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然后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