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并不打算引領這個修道世界的潮流。在他看來,這個修道世界,根本沒有什么潮流好引領的。他需要墨鏡來應付像步寒棠這種人的眼力,僅此而已。
“看她一臉笑意,不知當她發現這墨鏡其實是用來對付她這種眼力超群的人時,會怎么想呢?”
徐金偷笑著返回客棧,取出剛在步寒棠處買到的斗大瓷瓶,將所有藥粉都裝進了瓷瓶,收進儲物符里。
之后徐金就開始休息。
一覺睡至天色將暗時,徐金醒來,在方平的指導下,從瓷瓶里倒出些許黑色藥粉,擺到墻角。
待戌時后,徐金從藥礦石板上滾下,發現藥礦已開始起作用后,指著墻角的黑色藥粉,對白鬼說道:“白鬼,去吃了它,小心點。”
白鬼依言沖到墻角,從黑黑的嘴里伸出粉紅的舌頭,輕輕一舔黑色藥粉,然后一口舔盡。
“能修道,真好。”徐金感嘆著看白鬼輕松地咽下所有藥粉。
用藥礦石板淬體至第二日天亮,徐金先休息了一上午,這才蒙上白布,離開客棧,再一次走入步寒棠的匠師店中。
“面具給你,墨鏡我算了算,賣給你的話,要五萬一副。”步寒棠將一張有薄有厚的面具塞到徐金手中,說道。
“這大概是史上最貴的……啊,我運氣不錯,這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便宜的墨鏡。”
徐金笑著接過面具,在步寒棠的指導下套面具上耳朵,合攏鼻子,校正嘴角。
“真不錯。步姑娘,你的匠藝很高超。”徐金走到店里的水晶鏡旁,望著鏡中那張眼角帶笑的和善面孔,滿意地點點頭。鏡中的平凡少年稍稍動了動嘴角,露出了一絲相當自然的笑意。
然后徐金抽出了鋼劍。
“你想干什么?”步寒棠見徐金拔劍,立刻連退幾步。她突然想起來,在血誓符里,誰也沒發誓說不許殺掉對方。而徐金是先天廢人,天知道這半壁天的陣法對他起不起作用。
“你怕什么?這里不是半壁天嗎?我就這么不值得你信任?”徐金嗔怪地望著步寒棠道。
“可你是……你是……我不知道半壁天的陣法對你有沒有用。”步寒棠露出一絲怯意說道。
徐金咧嘴苦笑,嘆道:“我說啊,就算我想要殺你,你只要對我生出殺意,你不就可以逃出半壁天嗎?”
徐金說完,照著水晶鏡,將額前那束過于頹廢的頭發割掉,一根不落地用白布包好塞進懷里,然后收起鋼劍。
“總之,一個月后,我會來取眼鏡,并奉上十億金。”
徐金擺擺手,又蒙上白布,離開了匠師店,走上賭徒漸少的街頭,往齊天拍賣行走去,只留下愣愣望著他離開的步寒棠。
……
地書圣理所當然沒有入道。賭場里,多了幾百名沮喪失落的賭徒,但更多的賭徒興奮不已。賭徒們都認為,兩日未入道,之后的三日入道和四日入道機會最大。
徐金走到聞風桌旁,取出賭契來。
“一百一十二萬五千兩金。”孟海游那張微胖的臉上依然平靜,并沒有因為地書圣第二日未入道而變得更加喜悅。作為賭道修道者,孟海游最擅長的,就是平靜對待賭局。
徐金也平靜地接過紙金,數也未數,再一次拍在聞風桌上。
“一百一十二萬五千兩金,買不入道。再來張賭契。”
孟海游撣了撣金袍上的灰塵,取出一張賭契,填給徐金。
……
第三日,半壁天的賭徒變少了,街頭不再那么擠了,可見賭第二日入道的賭徒不在少數。
這一日,地書圣依然沒有入道。
半壁天沮喪失落的賭徒占了一小半,賭場里有了不少痛哭聲。
“賭之一字,害人不淺。聽說賭是唯一能精神上癮的事情,大概還是有道理的吧。”徐金嘆著氣,擠過夾雜著痛哭與歡笑的人群,又擠到了聞風桌邊。
“一百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金。”孟海游的臉上仍然平靜。地書圣三日未入道,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一百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金,買不入道。再來張賭契。”徐金拍下孟海游遞過來的紙金。
……
第四日,半壁天街頭的賭徒少了一大半。這一日不同于以往,這一日,半壁天的霧氣突然變淡了,能見度超過百丈。
有無數賭徒聚在城中央,徐金好奇地擠到附近,便聽到了一個豪邁的聲音叫道:“城主放羊羔利!借錢者來!一年一息!”
大量輸得分文不剩的賭徒擠在外邊叫好。
徐金滿臉黑線地退出人群。
“沒想到,居然是城主放貸,而且還是光明正大地放羊羔利……等等,羊羔利?那不是元朝的東西嗎?為什么這個世界也叫羊羔利……巧合吧?”徐金撓了撓面上的白布,也不去管它為什么叫羊羔利,又走向齊天拍賣行。
城內能見度大幅提高,徐金再一次見到了方天雪。方天雪依然是一襲干凈素雅的綠裙,兩把刀一樣的發髻扎在頭頂,向后微翹,幾十朵白色小花串在發間,圍繞著一支雕鳳白玉釵。
方天雪也見到了徐金,遠遠地向徐金施了一禮,白花花的一條溝頓時晃花了附近的十幾名賭徒。
徐金不理她,又走進了齊天拍賣行。
原本擁擠不堪的拍賣場,此時終于變得疏松起來。賭徒們雖然偶爾傷心一二,但傷心完,卻都借了城主的復利型高利貸,從移星陣回去,從事生產,老實賺錢去了。這些賭徒們,都有成為一個良好賭徒的基本修養。
徐金輕而易舉地擠進聞風桌,孟海游已將徐金贏到的錢整理起來,見到徐金,便微笑著雙手奉上。
明天,我就贏了,孟海游想著,說道:“二百五十三萬一千二百五十兩金。”
明天,你會哭嗎?徐金想,奉上賭契,接過錢來,數也不數,又一次拍下。
“買不入道。再來張賭契。”
身后的人群里發出一陣騷動,但賭桌一丈內,靜若蠶林,一丈外的騷動并沒有傳入徐金耳中。
……
第五日,半壁天送走了小部分賭徒,迎來了一堆看戲的賭徒。
因為年僅十八歲的新任地書圣過了五日仍然沒有入道!
這一屆地書圣,不同以往。
看戲的人們不僅僅來到了半壁天,也去了失落天。此時,縱橫兩百里的失落天,已是人滿為患。
現在,半壁天的人比失落天要少得多,半壁天的白霧也又濃了起來,但比前幾日仍要稀上一些,能見度在二十丈上下。
徐金到城中央逛了一圈,有不少賭徒圍著一名白冠青衣的修長男子,討借金銀,然后通過移星陣回家賺錢。
“看來這賺錢的,只有城主。”徐金想著,走向齊天拍賣行。
走了幾步,徐金腳步一頓,滿臉愕意地轉身,望向那名修長男子。
他突然想到,這場賭局,贏家是四成城稅,莊家贏錢,自然也要付不小的城稅。而看那賭盤的賠率,莊家基本上只有輸錢的份。可見,辦這樣一場大賭,真正賺錢的,根本就只有半壁天的城主而已。
“這生財之道,簡直就和強搶也沒有什么區別了。”徐金暗道。
那名白冠青衣的修長男子并不像城主。半壁天作為一座天城,放貸這種小事,肯定是由管家,或者天財局,或者城務局的下屬代勞的。
徐金望著那名修長男子瞧了會兒,便搖頭離開。他現在能明白半壁天為什么是唯一一座敢以陣法保護全城所有人的天城了。因為城主錢多啊!
有錢,能做絕大部分事情,剩下的一小部分事情,只要有更多的錢就好。而半壁天的城主,恰好是有那更多錢的人。
“俗金道……半壁天的城主好像修的是這么一種道吧?俗金俗銀財,以己證道來。這半壁天的城主坐擁金銀無數,想必代代都是以己證道境,用通俗的說法,大概叫做財圣吧?”
徐金暗暗評價著半壁天那名尚未與他謀面的城主,走進了齊天拍賣行。
賭場內,有幾十名真賭徒守在天機桌邊,怔怔地望著桌上的后五日賭盤,有幾十名真賭徒守在大河入海桌邊,緊張地盯著自己的賭注。
聞風桌后,孟海游臉上的平靜已被豐富多變的表情所取代。時而驚愕,時而不解,時而平靜,時而憤怒,時而沮喪,時而恐懼,他那微胖的大腦里,似在上演一出人生百態,不過沒有歡與合,只有悲與離。孟海游的臉上,只有悲情,沒有喜情。
穿過終于再不擁擠的拍賣場,徐金走到聞風桌前,取出賭契,在孟海游面前晃了晃。
孟海游一見到白布蒙面的徐金,立刻清醒過來。即使他賭輸了所有的錢,但他進入以物證道境的機會仍然沒丟。只要把握住這個機會,他的人生仍然可以輝煌起來。
孟海游取出徐金贏得的錢,遞給徐金。
徐金不負孟海游期望,又將所有紙金都拍在了賭桌上。
“三百八十萬兩金,買不入道。再來張賭契。”徐金從懷里掏出三千一百二十五兩金,補了個整數,照樣拍在賭桌上,平靜說道。
徐金話音落下,拍賣場內頓時一片倒吸氣聲。
這個臉蒙白布的白袍少年,竟然又押了不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