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幾日,穆瑤沒有同竹風見面,雖然她無時無刻都想見他。北山的事擾亂了她的心,她還沒做好再次面對他的心理準備。這幾日夜晚,她房中的七弦琴又一直奏響,直至月已西沉。
一日雪后的晌午,陽光明媚,穆瑤與丫鬟們在后花園散步,一名家丁捧著個長形錦盒來到她面前,行禮道:“郡主,剛才大門外有一個老漢送來這個給您,說是郡主訂制的樂器。”
河山爺爺!那天他老人家應允的事,竟然說到做到了。
穆瑤倏一下站起,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他現在人呢?”
“他把這個交給小的之后就走了?!?/p>
可惜未能當面道謝……
穆瑤不無遺憾地暗自嘆息,可是裝著心頭好的錦盒就在咫尺,她全部心思立即又被吸引了過去。
錦盒里躺著一支新制的竹簫,通體泛著自然的色澤,簫頭到簫尾細致地扎了六組繩圈,按孔打磨得一絲不茍。它樸實而充滿靈氣,同時看得出制簫人的用心。
穆瑤把寶貝拿起,發現盒底附有一張素箋。
上書:“郡主萬福金安,愿知音佳器終可兼得,河朽拜上?!蹦卢幯劭魸駶?,一句簡單真摯的祝福也能令她心田滋起一股暖流。
對忽然而至的禮物愛不釋手,竹簫在纖纖玉手中來回摩梭,她驀地想起了什么。內心爭斗了片刻,還是同隨從說出了這句話:“把竹司樂叫來?!?/p>
……
竹風萬年不改的風姿出現在荷花亭,晴日下星眸生輝,他見穆瑤恢復往日千金神采,云鬢金簪,錦衣華裳,胭脂粉黛描抹出宮內最為盛行的飛霞妝,與上次見面判若兩人。
穆瑤免他施禮,手指了指石桌上的錦盒,含笑示意。作為宮廷樂師,上乘樂器見過不少,只一眼便看出此物非同凡響。
將竹簫拿在手中仔細端詳,總結似的說:“五年紫竹,老師傅工藝,用心之作,此乃不可多得之上品。”
穆瑤點頭一笑,而后仿佛未加思索便說:“贈與你了?!?/p>
竹風愕然,忙將簫妥妥地放回盒中,“在下不敢奪郡主所愛?!?/p>
“你的簫因我而失,這個是我賠給你的,不要推卻?!蹦卢庂浐嵵膱远?,她復將簫拿起,橫在他胸前。
竹風執拗不過,只好卻之不恭,躬身,雙手接過了她手中的竹簫。
他手持竹簫站在面前,面帶微笑地看著她,雙眸溫柔得就像暖陽下的一汪春水,那感覺一如往昔。御樂坊的天才樂師,彬彬有禮的青衫公子,穆瑤內心深處的那份不安在不知不覺中已消失得無跡可尋。
“你要是想謝我,就為我了吹奏一曲吧?!睅兹諞]聽他的簫聲了,很是期盼。
“郡主抬愛,在下為郡主奏一曲《暗香引》。”
獨享天下第一的樂師用天下上品的紫竹簫吹奏的天籟之音,誰說佩瓏郡主當初舍棄金銀珠寶而換取的另類封賞是不智之舉?
聞聲之處猶如萬梅在枝,幽香縈繞,沁人心脾……
……
是夜,穆瑤的思緒又涌上心頭,她今日終于又見著他了,她很懊悔,為何要幾日故意不見他,要知道他們能見面的日子是過一日少一日的。見最后一面的那一日終將到來,此生他們便永難再見。
身不由己,宿命難逃,越想越愁眉。端坐窗前,又拂起那張七弦琴……
高山流水情深處,屋外傳來裊裊簫音,簫音輕幽,似隔山而至,聽入耳中傳到心里,恰到好處,寧靜神怡。
竹風所處的地方實則里穆瑤不遠,只隔院墻一兩堵罷了,他輕吹素簫,無心之人聽之固然不會在意。穆瑤聽的懂,這《回夢》一曲,是他在勸她早些安睡。
她心頭一暖,愁眉解鎖,推開窗,面朝簫聲傳來的方向,想象著佇立在院墻那邊的人。冬夜的風和著這簫聲迎面拂來,竟感覺不出那般的寒冷。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不可自拔?
夜深,穆瑤在夢鄉里,見到了最疼愛她的生母,還有心里無法忘懷的那個人。
之后每個夜晚,穆瑤都能在那安眠的簫聲中香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