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朱檐、雕梁繡戶的明珠客棧屹立在月光下,竹風與穆瑤在這里一連留宿了二十多日,這是他們自逃離京城后度過的最安定的一段日子,明日他們便要啟程離開,繼續南下。
還未進客棧大門,忽然一陣爆鳴聲,眼前雄偉的建筑披上了變幻多彩的外衣。
“又有煙花看了!快上樓!”穆瑤興奮不已,抓住竹風的手就往里跑,跑了兩步,身后的人忽然停住,她被硬生生地拉回來,撞入他的胸懷。
穆瑤見他玩味地笑,一時不解,問道:“夫君怎么不走?”
竹風摟住她的腰,說道:“瑤兒想不想看得更分明?”
“當然想,我們去哪看?”
竹風嘴角勾起,一手指天,穆瑤還沒來得及多想,只覺身體凌空,耳畔一陣風響,待雙足落定,已是身處客棧的屋瓦上……
……
璀璨的煙花盡收眼底,穆瑤沉醉地靠在竹風懷中。
時間悄悄地流逝,映在他們身上變幻的彩光消失,頭頂的圓月已行至中天,竹風將她披著的斗篷緊了緊,柔聲說道:“夜深天涼,回房去吧。”
穆瑤抬頭看著他,眼中靈光閃動,“許久沒有聽你吹奏曲子,趁此良辰美景,為我奏一曲?”
唇在她額頭輕點一下,“好,坐穩等我。”
竹風輕盈翻身,于屋瓦上消失,片刻間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穆瑤身邊,手持竹簫。
這支簫與琴包裹在一起,上一次將它取出,還是在寧州郊外的湖邊露宿之時。
“趁今夜,可以讓它曬曬月光,瑤兒想聽什么曲?”竹風問道。
“就那首吧,我在京城里聽到的最后一曲。”
京城里聽到的最后一曲,就是她在迎親隊的新娘車駕中聽到的最后一曲,就是那一曲,令整個迎親隊的人統統倒在雪中。
“瑤兒不可胡鬧。”竹風持簫的手顫了一下,心情頓時沉重下來,他只愿上一次是最后一次吹奏那首曲子。
月色如水,將他俊秀的臉龐洗滌得更加柔和清明,穆瑤望著窘迫的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同你說著玩的。”思索了一下,又說道:“奏那首家喻戶曉的《良宵引》吧。”
竹風眉頭舒展,一笑莞爾,將竹簫的一端貼上了嘴唇……
元宵夜,客棧天字房里,鴛鴦交頸而眠,穆瑤癡癡地看著帳頂,若有所思。
“瑤兒的心思到哪里去了?”
“我想改編那首曲子,編成琴簫合曲,我要讓它煥然一新。”
竹風星眸忽閃,撫著她的臉龐道:“好啊,等我們到了家鄉,那首曲子就交給瑤兒了。”
……
第二日清晨,竹風穆瑤上了他們來時的那輛馬車,而俞子馨上了那輛畫有美人撫琴圖的馬車緊隨其后,兩駕車來到城外十里亭。
他癡迷音律,是一位懂得欣賞絲竹之音的人,恨不得將天下絲竹能人都招納在德馨樓里,他知道,眼前的這位肖玉公子只是一名過客,他留不住,過去不能,現在也不能,可是他還是從亭邊折了一條新發的翠柳遞了過去……
馬車沿著道路的轍痕遠去,消失在十里亭送別人的眼眸里……
轉眼又一歲枯榮,道路兩旁的樹木已悄無聲息地發出了嫩綠的細芽,就像人的心,可以在悄無聲息中生出某種感情、磨滅某種感情……
……
馬蹄聲持續了大概一個時辰,正透過車窗欣賞外面景致的穆瑤,聽到趕馬人“吁!”一聲,不斷往后退去的景致就突然定格在了眼前一幕。
“怎么了?”穆瑤腦袋探出車簾問道。
竹風指著前路,對她說道:“有賊人擋路。”
順著他所指,穆瑤看到正前方百步之外,有七八個手持大刀的惡徒,正圍著一輛運著貨物的馬車,馬車的兩名主人面如土色,被刀架住脖子跪在地上。
驚恐與揪心瞬間交織在穆瑤內心,而此刻,竹風的臉偏過來擋住她的視線,“瑤兒說,我們是繞路走,還是去幫幫那兩個人?”
穆瑤沒有多想,“還是救救他們的好。”
“那為夫去去就來,瑤兒在車里等我,別亂跑。”竹風剛站起,衣袖卻被穆瑤扯住。
“夫君要當心,不行的話,切莫強來。”
“嗯,都聽瑤兒的。”
他剛跳下車,又被穆瑤叫住,“把人救了就好。”
竹風對她暖暖一笑:“放心,為夫不做壞人,只將惡人趕跑。”
他拾起地上一根樹枝,邁著尋常步伐,朝前方走去……
“喂!你們!”
手持大刀的惡徒正在翻弄馬車上的貨物,見一名打扮秀氣的男子往這邊走,本不怎么在意,只當他眼神不好,沒看清形勢,可突然那男子居然主動對著他們叫喊,還用一根破樹枝指著他們。眾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獰笑。
竹風走到他們跟前,平靜地說道:“放了這兩個人,把路讓開,哪里來回哪里去,我就不和你們動手。”
他們是附近的山賊,頭領姓胡,五大三粗的樣貌,腰上別著一把鎏金短刀,人稱胡金刀。胡金刀揮動手上的大刀,大聲說道:“哪來的不怕死的!不逃命還自己送上門?!你,還有你,去!把他的錢財都順帶給繳了!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那兩名山賊才往前走了兩步,不知怎地手背吃痛,大刀落地。
“兩個廢物!”胡金刀怒罵一聲,又領著余下的人逼近竹風。
竹風還是那副稀松平常神色,扭過頭去看看穆瑤,發現她的腦袋探出了車簾也正往這邊張望。晃了晃手中的樹枝,示意她把腦袋縮進去。
“頭兒!馬車上還有個女的!”
“模樣標致!細皮嫩肉喲!”
“頭兒你是金刀駙馬爺,那個小娘子可以做你的公主了!哈哈……”
“很好!老子就差個壓寨夫人,你們一起上!殺了這個男的!把女的帶回寨子里!”
一眾山賊手握大刀,徐徐將竹風包圍。
咔擦!樹枝斷成兩截,握樹枝的手鼓出一條青筋,竹風默默站立在他們的包圍中,只是那氣場好像有點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