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四個時辰，天已經(jīng)黑了，而幻黛，此時體力不支，餓得有些腦子發(fā)昏了。
身在郊外，一時間找不到什么吃的，她有些后悔自己為了剩下一點銀兩而沒有買干糧吃了。
望了望四周，空蕩蕩的山野，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但這也代表著，離家，已經(jīng)不遠了。
她和娘親是獨自住在郊外的，從小就一直住在荒無人煙的野郊里，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娘親不帶自己去村子里去住，也不知道為什么不進城，她只是單純以為，自己家境貧寒，沒有那個能力進城。
有些冷冽的夜風呼呼吹來，幻黛不禁打了個顫，看了看昏暗的荒郊，腦子里閃過一道金光，背著行李，跑到了一棵枯樹下。
“太冷了……反正天黑也不會有人，先換換暖和一點的衣裳吧。”幻黛坐在枯樹下，將身上的行李拿了下來，解開舊布的結，翻找著衣服，獨自言語道。
“啊……”
寂靜的夜，除了風聲和幻黛的低估聲，本無聲。突然，竟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聲。
幻黛一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安安靜靜地不敢再發(fā)出聲響。她還是害怕的，這荒郊野嶺的，若是遇到惡人，那可就不好了。
左顧右盼，確定沒有人之后，幻黛還是不敢動，不敢出聲，耳朵動了動，不肯放過一絲聲響。只是，再沒聽到什么聲音。
想著應該是自己多疑了，幻黛又開始稀稀疏疏地翻弄著衣物。
“呲！”
“啊！”
這次，不僅只有痛哼聲，好像還有利器插在肉體里被拔出來的聲音。
幻黛大驚，她這次聽得一清二楚，心一直撲通撲通地跳，這聲音，如果沒聽錯，應該就在自己身后這棵大樹的后面，幻黛鼓起勇氣問道:“是誰？”
許久，并沒有聽到有人回答。幻黛起身，輕著步子，手里拿了本比較厚重的書，悄悄地摸索著，朝大樹后面繞去。
手里緊緊地抓著書本，警惕地探出了頭……
只見大樹這邊，躺著一個身穿著白衣的男子，渾身都是血，已經(jīng)分不清哪里有傷口了。
他面色痛苦，似乎在忍著身上的疼痛感，面上也是血跡斑斑，看不清他的容貌。右手，還握著一只木劍，劍尖上帶著血跡，想來應該就是剛才剛剛從身上拔出來的。
他轉過頭，看了看樹后只探出一個頭的幻黛，沒有任何動作，就是這么看著她。
幻黛驚恐地張大了嘴，反應過來后又合上嘴，硬硬狠狠地吞了吞口水。反射性地躲了起來，雙腿發(fā)軟的她不禁坐倒在地。
“這是……要死了？殺人了……謀殺……”幻黛驚眸中帶著惶恐，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血淋淋的人，若是謀殺，那她會不會受到牽連也被殺害？這個人，救不救？荒郊野嶺，沒有別人，怎么救？若是他死了，會不會就栽贓到自己身上……
腦子里閃過千千萬萬種想法，她猶豫不決，到底該不該出手幫幫忙？
她又再探出頭去，男子流的血越來越多，已經(jīng)虛弱地閉上了眼睛，幻黛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地上的血，踩在一塊干凈的地上，收起裙擺，盡量不觸碰這個到處是血的人，蹲下身子，輕聲問道:“你，死了嗎？”
男子好像沒有聽到幻黛的話，毫無意識，沒有任何反應。
幻黛看著這人好像已經(jīng)死了，想著這大晚上自己竟然獨自在一個死人旁邊，不由得驚慌失措地起身要跑開。
不料，剛起身，腳步子還沒邁開，本是奄奄一息的人，突然伸手抓住了幻黛的腳踝。
“啊！”身子一僵，低頭一看，滿是殷紅鮮血的手，正抓著自己的腳，大驚，有種詐尸的感覺……幻黛本能地大叫，跳了起來，掙脫開了紅手向遠處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棵大樹看起來已經(jīng)很小了的時候，幻黛才停了下來，臉色煞白皆是惶恐，哆嗦著看了看白色布襪，一個紅手印明艷的印在上面，惶恐的淚水滴滴答答地掉落。
她是有多膽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平靜的心慢慢地定下來之后，幻黛想起方才的人，內(nèi)心又開始了掙扎，想來應該是沒死的，這樣見死不救，若是以后心難安怎么辦……
看了看遠處的大樹，幻黛緊握的手心冒出了冷汗，終究抵不過道德的心理斗爭，她還是朝那棵大樹邁開了腳步。
鼓起了勇氣，幻黛又回到了男子的身邊。
這次她倒沒有躲閃那些血漬，伸出食指，在男子的手臂上戳了戳，食指馬上染上了男子的血，幻黛皺著眉頭，硬忍著恐懼問道:“公子？你到底，還能不能活啊？”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說時還朝四周看了看，似乎很害怕會有人看到或是那些謀害男子的人還會出現(xiàn)。
但男子還是聽到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到幻黛時，眼里閃過一絲不解和驚訝。
“我……我是怕你死了不放過我，怪我見死不救，找我索命。”幻黛看出了男子對自己再回來有些疑惑，解釋道。
男子沒有說話，還是隱忍著痛，緊咬著牙關。
“既然沒死，我就盡力幫你。如若你還是死了，就不能怪我了。”幻黛說著，并回到大樹的另一邊，拿起了行李，回到男子身邊。
索性跪在地上，拿出自己破舊的衣裳，用力一撕，便撕成了長條，邊撕邊說道:“我不會醫(yī)術，只知道先止血，看來你應該不是窮人，這些破布對你來說雖然不干凈，但畢竟現(xiàn)在，只有它們能幫你止血，你別嫌棄。”
說完，拿起一條長布，看了看男子的身子，皺眉撇嘴道:“都是血，哪里有傷口呢？你不能說話了嗎？”
男子艱難地搖了搖頭，示意不說話。
幻黛無奈，道:“那……你忍忍啊，我給你找找傷口。”
伸手，從男子的肩膀開始，輕輕地觸碰著。
碰到男子的左手臂時，男子輕輕地忍著痛哼了一聲，幻黛就知道，那個地方有傷口……
就這樣，反反復復地弄了挺久，男子身上多處都是箭傷，幻黛有些驚訝，這么多傷口，那些箭，他都是自己拔出來的嗎？
身上處處包扎著布，男子顯得臃腫極了。
幻黛看著夜越來越深，不知道該去哪里。畢竟，這樣的人，肯定不能帶回家的，不然給娘和自己帶來殺身之禍怎么辦？
“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我不能帶你回家，這里又是郊外，沒有大夫，這么下去，你可就死了。”幻黛跪在男子身旁，手上，身上，都已經(jīng)沾滿了男子的血，除了那腥味讓幻黛有些難受之外，幻黛已經(jīng)沒有那么害怕了。
“清理傷口。”一直沒有說過話的男子，終于愿意說話了。
“清理？先不說我不會，這里什么東西都沒有，怎么清理？”幻黛不解地問。
“那我會死。”
淡淡的聲音，淡淡的回答，讓幻黛的心一涼。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死說的那么輕？那是不是就是在怪自己，沒有救他？
幻黛四處望了望，拿出剩下的比較厚的外衣，蓋在男子身上，以防他著涼，說道:“我去找水和草藥，你挺著，我盡力而為，一定要等我回來，別先死了，我不想背上殺人的罪。”
男子定定地看著幻黛的臉，沒有說話。幻黛也來不及他的反應，起身便跑開了。
她記得這附近有一條小溪，主要就是找能盛水的工具，還有草藥。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秋了，草藥沒那么好找。
離開了半個時辰，幻黛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盛著清水的破碗，手里抓著已經(jīng)清洗過的一大把草藥，灰頭土臉地回到了男子身邊。
放下手中的東西，看到地上的人沒有一點動靜，她湊近，試探道:“死了？”
“等你。”男子睜開眼，看著幻黛突然說道。
幻黛被嚇了一跳，看了看男子，說道:“好不容易包好的傷口，又得拆開了。”
一碗清水，顯然是根本不夠用的。
連第一個傷口都沒有清洗干凈，清水就已經(jīng)污濁得不行了。
幻黛腦子轉了轉，收拾了地上的物品，將行李背在身上，確定男子的傷口此時都被包好了，才用力扶起他的頭，用身子撐著男子，咬著牙堅持道:“清理傷口是吧？水不夠，為了活，你給我挺著，跟我去小溪邊，不算遠。”
男子很配合地也用力撐起身子，待兩人都站好后，幻黛心里就不高興了。
不想這男子竟如此之高，幻黛站直了只達到男子肩膀的高度，男子自然而然的便整個人都趴在幻黛的身上。
幻黛別開頭，有些懊惱地驚呼道:“該死！是誰給你的膽子！被刺殺了還敢長這么高這么重！”
似乎聽到了身上這個男子的一聲笑聲，幻黛更是怒了，小小的身子用力撐著這個滿是鮮血的高大的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動著，大罵道:“死到臨頭了你還敢笑！我真是倒霉到家了，被趕出來也就罷了，還碰上你……還讓不讓人回家了……”
“剛才應該一走了之的。”
“如果你活了，你記得賞我一點銀子，不需要什么大回報，看你樣子應該是有錢人，給點錢就好。”
“笑什么？我知道你笑了！別說我勢利，我們這些窮人，不求別的，能活著吃飽穿暖就好。”
“你快死了知道嗎？再笑我就不管你了……”
“真是瘋了……”
一路自言自語，嘀嘀咕咕，倒也很快地就到了小溪邊。
慢慢地放下身上的人，幻黛又開始揭開包布，一點一點地清理那裂開的傷口，森森的白骨，猩紅的鮮血，無一不刺激著幻黛的神經(jīng)。
強忍著作嘔感，她努力地做著從未做過的事……
緊皺的眉目，緊抿的小嘴，緊繃的小臉，深深的落在男子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