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峰頂,雁妖駐足林中:“看到對面哨崗沒有?”
向陽點了點頭,來雙豹峰第二天朱鸛便帶著他介紹過。
“你直接飛過去,那邊自然會帶你見豹爺,我都安排好了,你去吧,快去快回。”雁妖確實安排好了,安排好要他的命!
向陽沿著樹梢故意放慢速度,以多出時間詳加思考,首先鶴飛的口信根本就是一句空話,真有誠意化解仇恨就應該作出明確的承諾或具體動作,而不是這般含糊其辭。
再想想雁妖從找上他到石屋至峰頂都在林中穿行,專走僻靜線路,似乎在躲避什么。
兩相結合,心中疑竇叢生,但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向陽既已起疑,自然不會完全按照雁妖說的辦,飛至山鞍之間便駐空停留,自修成妖力外放,已能做到懸空而立。
雙眼警惕地注視前方,還時不時的回首張望,許多危險不是來自敵人,而是身后的隊友。
等了一會,沒發現異常,他仍沒直接飛過去,拉高到數十丈高空又停了下來。
少了林木掩映,以他此時的目力石崗邊的獸類足跡都清晰可辨,一個鹿妖正站在墻垛內,舉目向他望來,這鹿妖身上點綴著團團云紋,宛若祥云,還未渡過天劫,依舊是鹿的外貌,但已能直立行走,四肢也進化出了指趾。
獸類沒有飛行天賦,但在修行路上,局部進化更容易一些,反觀鳥類,翱翔長空的同時,縱是那些血脈高貴的羽族,一雙翅膀若想在未渡天劫前進化出手指,也幾無可能。
向陽忽然大聲叫道:“這位獸族大哥,我是小烏鴉,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我是小烏鴉,我是來送信的,我奉鶴爺之命來給你們豹爺送信……”
自己是光明正大的來送信,又不是偷偷摸摸潛入敵人內部搞破壞,沒必要照雁妖說的那樣,悄悄滴進村,打槍滴不要。而且有龜老招呼在先,報上名號更安全點。
鹿妖明顯被向陽的喊聲給搞懵了,眼神顯得有些迷茫,半年前的鳩妖,更早的翠玉鳥,哪個不是悄悄地飛來,等靠近了自己再舉元弩射殺?這個鴉妖怎么就喊起來了,雁妖沒交待清楚么?
北峰林中,雁妖一聽喊聲就知道壞事了,明明在路上就跟小烏鴉說好了,不用作聲直接飛過去,他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
按照預定的劇本,小烏鴉被殺,若有放哨的兄弟看見那自然最好,若沒有,自己也會挺身而出,指證小烏鴉去了南峰,然后鶴爺就會帶著北峰羽族去過去大鬧一場。
做為鶴飛的心腹,他知道的要比北峰兄弟多得多,不時制造一點摩擦,有必要時再死上一兩個,才能保持羽族同仇敵愾之心,等真正進攻南峰時才能幫他分擔些壓力。
像他們這樣自己琢磨出修煉方法的野妖,并沒什么厲害的法術,也就比妖獸強上一點,戰斗時主要還是依靠蠻力與本能天賦搏殺,說強上一點,不過是妖有靈智,懂得加以變化罷了。
妖士與小妖之間固然有個境界擺在那里,但實力差距決不像人族宗門的修行者那般巨大,大到在兩個士境之戰中插不上手的地步。
雖然鶴爺從沒說過,但他感覺得出,鶴爺的實力比豹爺還要差上一些,若非仗著羽族飛行天賦,恐怕在豹爺手下要吃上大虧。
雁妖還知道,鶴爺對元穴的占有非常著急,他害怕豹爺有元穴幫助修煉會遠遠將他甩在后頭,時間越長差距越大,等豹爺渡過二次天劫,就是他的死期。所以鶴爺三年前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進攻南峰,所以才會算計小烏鴉,以期激起雕鵬怒火,加入到進攻獸族的陣營中,對他來講,哪怕是多萬分一的希望也會不擇手段去做。
但小烏鴉這么大叫大嚷的,扯上鶴爺情況就不妙了。
人族常說妖族智力低下,那指的是個別族群,指的是妖族的單純,而個別族群并不能代表整個妖族,單純也不等同于智力低下。羽族就從不乏聰明之妖,今天小烏鴉給鶴爺送信死在南峰,會不會有妖聯想起大鳩之死,翠玉鳥之死?死法是如此相似……
那鹿妖回過神來,慌里慌張的取出一張元弩,箭已上弦,直指向陽。
向陽嚇出一身冷汗,體內妖氣急速流轉,隨時準備躲避逃竄,就不知道朱鸛的速度法訣能不能避得開?
就在這時,鹿妖身后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鹿兄弟,你在干什么?沒聽見他是小烏鴉嗎?”
話聲未落,一個虎妖從崗下人行而出,一張獸皮圍繞腰間,遮住胯下私處。
鹿妖聞言渾身一顫,手中元弩幾欲落地,分明驚嚇不輕,顫聲道:“沒……沒……啊!虎哥,我……我沒聽清楚。”
“老是一驚一乍的,傷到小烏鴉你就等著抵命吧。”虎妖隨手奪過元弩放在墻邊,抬頭望向天空,道,“小烏鴉,你來送信?下來說吧。”
向陽長長舒了口氣,但還不敢完全放松警惕,猶自保持幾分戒備,慢慢滑翔而下,落于墻垛。
虎妖裂嘴笑道:“不用緊張,豹爺說了,你是龜老特意交待過的,我們南峰兄弟誰敢動你一根汗毛,就要誰賠命,以后就當南峰是自己的家,你想來就來,絕對沒人敢傷到你。”
虎、豹等妖面部肌肉豐富,不同于牛、馬,骨多肉少,成妖之后稍加練習便能做出一些簡單的表情。
向陽聽罷,懸著的心才算落回,趕忙謝道:“多謝豹爺厚愛,多謝虎大哥,嗯,也謝過這位鹿大哥。”
用元弩指著自己,這筆帳先記下,現在在你的地盤,不跟你計較。
“好了,別謝了,鶴爺叫你送什么信?”虎妖問道。
妖士,男妖稱爺,女妖稱姑。這里的爺并非爺爺之意,而是未渡天劫的小妖對妖士的敬稱,即使是敵對雙方,若非深仇大恨也不會在稱呼上有所不敬,人族稱呼花樣多些,但大體上也是如此。
“是口信。”
“那走吧,我帶你去見豹爺。”虎妖毫不拖泥帶水,也不問口信內容。
他走至梯口,又回頭對鹿妖道:“鹿兄弟,你要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吧,老跟丟了魂似的。”
虎妖說完就走,鹿妖下意識“啊”了一聲,見他已消失了身影,眼里那絲慌亂慢慢變成痛苦。
鹿重親情,有靈智的妖鹿親情更甚,云紋鹿以家族形式群居,來到雙豹峰后他還經常回去探望,沒想到卻被外出捕食的鶴爺給撞上了……然后他只能成了北峰的奸細。
向陽之前一直以為龍行虎步是很有威儀,十分高大上的走路姿勢,現在才知道自己至少錯了一半,龍行還沒見過,但虎步實在不敢恭維,左搖右晃,顫顫悠悠,每行一步都像在打擺子。
鷹立如睡,虎行似病,他忽然又記起了這句話。可就這么病怏怏的腳步,他還得半跑半飛才跟得上。
向陽與虎妖話都不多,但也不至于一路沉默,有一搭沒一搭的攀談了幾句,向陽才知道南峰眾妖基本上都見過自己,在龜老水府邊修煉,他們都來瞧過,從虎妖話意中不難聽出對自己能得到龜老教導都充滿了好奇和羨慕。
不多時,虎妖停下,道:“你先等下,我去稟報豹爺。”
向陽環顧四周,前方是片并不太高的石崖,毫不起眼,整個雙豹峰的景致都乏善可言,左側下方的凹谷邊上依稀可見人工開挖的洞穴,想來就是南峰獸妖的住處了,中間還散落著六座石墻茅草頂的房屋,有點原始村落的味道。
虎妖走至石丘前喊道:“豹爺,羽族的鶴爺叫小烏鴉來送信。”
“鶴飛?”石丘內傳出的聲音有些疑惑。
接著,從石崖裂縫中閃出兩道身影,原來洞口側開,不細看還以為是道石縫。
向陽飛快瞄了一眼,前面一個豹頭環眼,已是化形妖士,這個很好辨認,必是南峰老大,云豹妖士無疑,后面一個豹形直立,想來便是豹爺的親弟二豹了。當下低首揖拜道:“見過豹爺,見過二爺。”
此爺非彼爺,豹二爺并非妖士,而是他大哥稱豹爺,南峰眾妖便習慣性、也帶著恭維的稱二豹為二爺。這事向陽在北峰就偶有聽說,此時入鄉隨俗,自然不會在稱呼上較真。
“哈哈,還真是小烏鴉,不要多禮,你是龜老看重的,我可不敢當你的大禮。”云豹越階而下,笑道。
向陽謙聲道:“豹爺說笑了,只是龜老錯愛罷了,豹爺屈高就下,小妖心儀情慕,今日一見更是嘆服叫絕。”
云豹皺眉道:“怎么說話文縐縐的,聽不明白,你可別學那鶴飛掉書袋子,對了,鶴飛的信呢?他不知道我不識字么?”
向陽不由生出一分好感,云豹粗野無文,卻也沒有鶴飛那般矯揉造作。
正待開口,一旁的虎妖先答道:“豹爺,是口信。”
“哼!他鶴飛能有好事?我看他又開始打什么歪主意吧?大哥,別聽他什么口信不口信的,叫他回去,小烏鴉,要不是看在龜老面上,今天我就折斷你翅膀……”二豹從現身之初就橫眉豎眼的,聽得鶴飛之名更是怒目圓睜,顯然跟他積怨頗深。
“二弟!”
云豹瞪了一眼,二豹方才悻悻住口。
向陽側頭避開二豹目光,心中卻淡定無比,兩峰關系并非和睦,自己此來也做好了受氣的準備,到現在為止只被這么不痛不癢的威脅一句,已比想像中要好上許多了。
云豹轉向向陽道:“他都說了什么?”
“鶴爺說,羽獸兩族應該化解仇恨,不要再互相敵對。”
“還有呢?”云豹等了一會,問道。他也聽出這話沒什么營養。
“沒了,這是鶴爺原話,小妖不敢增減一字。”
“哼,鶴飛他說話總喜歡說一半留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