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北峰頂南望,對面的石崗空空如也。
“鶴爺,我看他們是跑了吧。”雁妖湊近鶴飛笑道。
鶴飛眼露得色,若有深意地看了雕鵬一眼,轉身對著眾妖道:“我再說一遍,一開戰我纏住云豹,雕爺會制住元弩,你們自由攻擊獸族,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林中響起眾妖參差不齊的應聲。
鶴飛飛至雕鵬身旁,壓低聲音道:“雕鵬賢弟,殺了二豹你就來幫我。”待見他點頭之后,又扭頭對不遠處的朱鸛道,“鸛妹子,這里除了我跟雕爺就數你修為最高,虎妖就交給你了。”
朱鸛瞧了眼雕鵬,才輕輕“嗯”了一聲。
雁妖不失時機鼓氣道:“我們有鶴爺與雕爺兩位妖士,此戰必勝,兄弟們,我們沖!”
“必勝!必勝……”眾妖也隨之鼓噪。
鶴飛舉手向前一壓,很有氣勢地喝道:“走!”
鶴飛領頭,眾妖緊隨其后,北峰總共四十七個大小妖一路叫嚷著撲向南峰。
云豹洞府前,云豹當先而立,身后二豹、虎妖等七妖手持元弩站成一排,另有五十個左右未化形的小妖散布于稍后一點位置,光看數量要比北峰多上一些。
“來了。”一個狼妖率先叫道。接著,元弩高舉,南峰眾妖或興奮或茫然,也亂成一團。
云豹早已躍上身前的一棵松樹,腳踩頂枝,大聲喝道:“鶴飛,你這是干么,真當我南峰好欺嗎?
鶴飛也落在三四丈遠的樹梢,眼見獸族并沒退卻,倒是有些意外,但此刻勝券在握,雖有些許失望,也不太在意,反正箭已上弦,也不怕雕鵬反悔,就算云豹負隅頑抗,就此將他斬殺以絕后患,更不失件美事,便喋喋笑道:“干嗎?看在你我相識一場,今日你帶獸族離開雙豹峰,我決不阻擋,否則,別怪我鶴飛趕盡殺絕。”
話音落下,南峰眾妖卻面無懼色,只是不時向山頂張望。
“大膽!鶴飛!別太放肆,當初要不是我們兄弟收留你,你哪來今天?沒想到你卻恩……”二豹忽然沖著云豹喊道,“大哥,那句話叫恩什么仇什么來著?”
“我怎么知道?別在這丟人!”云豹回頭瞪眼喝道。
“哦。”二豹哦了一聲訕訕住口。
“哄……”兩邊眾妖都忍不住哄然大笑。
在這么嚴肅緊張的情景下,二豹一句話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場面不像一觸即發的戰場,反倒像在上演一場鬧劇。
這個二豹太逗了,向陽也樂的不行,真是活寶啊,咋上次見他就沒看出來?
就連一直繃著臉的雕鵬也是一陣莞爾,一旁的朱鸛更是笑得雙翅亂顫,最夸張的是彩燕,在地上滾成一團。
只有鶴飛面色鐵青,這種情景實在始料不及,這算什么?自己帶隊是來搶地盤搶元穴的,不是來南峰演戲。當下重重喝道:“都別笑了,殺!”
“鶴兄……”雕鵬眼見鶴飛就要動手,連忙喊道。
“何事?”鶴飛正在氣頭上,聞言望向雕鵬,神色頗為不善。
“那叫恩將仇報。”忽然一陣略顯蒼老,慢悠悠的聲音從山頂飄來。
笑聲未絕,其聲還遠,卻字字清晰鉆入群妖耳孔。
眾妖齊齊張望,一團臃腫的身影腳點樹梢,飛掠而下。水府在東,云豹洞府在西,正是龜老翻山而至。
雕鵬這才松了口氣,不見龜老,剛才他幾乎就要不顧與鶴飛翻臉出面阻止。
云豹縱身跳下,快步奔到龜老前,抱拳拜道:“龜老,您可來了。”
南峰眾妖顯然早知龜老會來,難怪不懼北峰兩大妖士,當是有恃無恐,紛紛行禮,口稱:“見過龜老。”
相比之下,北峰妖族反應就慢了許多,驚訝過后方才行禮參見。
其中最驚訝的當數鶴飛,這老頭平常足不出戶,關鍵之時來湊什么熱鬧,難道來給云豹助拳?也不像啊,盡管感覺他更傾向獸族,但往日打打殺殺的卻從沒見他阻止,更別說幫云豹,兩年前那場大戰也是在最后才出來當和事佬。
盡管有諸多疑惑,但鶴飛還得老老實實上前,拱手陪笑:“今天是什么風把龜老吹來了。”
龜老不理鶴飛,問云豹:“很熱鬧嘛,你們在干嗎?”
云豹恭恭敬敬地應道:“鶴兄弟要把我們南峰妖族趕走,請龜老做主。”前晚又被龜老訓了一頓,他也不敢再講什么獸族羽族的,改口稱為妖族。
向陽一聽就想笑,這是在唱雙簧啊。
龜老側臉看向鶴飛:“是這么回事?”
鶴飛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道:“龜老,這些年我們羽族多有死在他們獸族手里,把他們趕走才……”
“行了。”龜老不耐煩地打斷道:“你要占南峰經過我同意了么?”
鶴飛愣住了,沒想到龜老說話竟如此蠻橫,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龜老又問云豹道:“這南峰是誰的?”
“自然是龜老的,不但南峰,整個雙豹峰都是龜老您的,其實這里應該叫龜老峰才對。”云豹答道。
“聽見了沒?”龜老瞪了鶴飛一眼,接著又環視群妖,道,“都散了,都回去。”
二豹等放下元弩,南峰群妖漸漸向后退卻,甚至一些北峰妖族也都頗有意動。
“鶴兄,我們回去吧。”雕鵬勸道。
“慢著!龜老,你如此偏袒叫我等如何心服?”鶴飛臉色陰沉的似要滴出水來,怒視龜老喝道。這么大張旗鼓而來,就因為一句話回去,叫他以后在北峰還有何威信可言?
“心服……”龜老一臉戲謔地看著鶴飛,“我一個老頭子要你心服干嗎?拳頭比你大就行了。”
“你……”鶴飛手指龜老,氣得說不出話來,胸口氣血翻騰,但此刻騎虎難下,還是咬著牙道:“好,今日就領教龜老手段。”
手下幾十號小妖看著,南峰眾妖也都停步觀望,如此輕視之言叫他情何以甚,同是妖士,就算他活得久一點,法力深厚一點,自己有飛行天賦,也未必注定不敵。
龜老低聲沉吟:“一招有點托大,三招又太多了……就兩招吧。”吟罷,抬頭對鶴飛說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接我下兩招,老頭子就做主叫云豹把洞府讓給你。”說著又轉頭問云豹,“可好?”
“但憑龜老做主。”云豹絲毫不見遲疑,當年龜老身負重傷,一出手就能制住自己,雖有自己大意的原因,但如今他傷勢已好,兩招致勝當不在話下。
“好!就請龜老賜教兩招。”鶴飛聞言大喜,生怕反悔似的連忙應道,還將‘兩招’二字咬得極重。
“不要臉。”二豹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剛好讓大部分妖族聽的清楚。
同是妖士竟如此無恥,就連北峰群妖也都心生鄙夷。
鶴飛置若罔聞,他并非愚蠢之妖,眼見云豹答應的如此干脆早已暗中戒備,只要自己撐過兩招,雖不信他們會輕易交出元穴,但到時丟臉的可就是你這只老烏龜了,至少自己也能挽回點面子不是?
“準備好了,別說老頭子偷襲你。”龜老踏前一步,氣勢也隨之一變。從現身之初他臉上便一直掛著笑意,此時卻如寶刀出鞘,寒光逼人。
龜老一指點向鶴飛,數丈開外便形成一道寒冰射出。
鶴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側身一避,滾滾妖力凝聚雙掌隨時待發。哪知那道寒冰卻突然化為水珠,點點滴滴劃出了個弧線奔襲而至,也幸虧他準備的早,雙手一推,掌上妖力便為層層護盾擋在胸前。
兩般法力撞擊,鶴飛連退七步方才止住,臉色潮紅,卻是一招之間便吃了不小的虧。
眾妖齊齊變色,喜悅者有之,驚異者人之,恐懼者有之,仰慕者有之……不以南北兩峰為陣營,各依心性,表情不一而足。
向陽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在南定荒原時,奎牛每次出手無一不是驚天動地,氣勢恢宏,但內中道法卻絲毫不解。眼前兩者交手他多少能看出點端倪,龜老用的是法,鶴飛用的是力,二者孰強孰弱,不言而喻。
雕鵬眼神一息數變,他曾得妖族強者授法,見識自然比雙豹峰這些野妖修高上不知多少,就憑龜老這手凝冰化水,雖源自五行術訣中的癸水訣,卻已脫離了‘術’的范疇,進而形成一種道法。自己修的是金性功法,全力施展庚金訣或許也能有些法的味道,卻決沒有龜老這般威力。
自古以來,功法命名十分混亂,但有一點是所有修行者的共識:法為大,術為小。
鶴飛已現驚懼之色,如此強悍的實力只是一個妖士?但龜老散發出的妖氣又提醒他確定無疑,同境界之間的氣息騙不了他的感識。
龜老臃腫的軀體絲毫不見笨拙,宛若一陣疾風向前卷去,雙手交錯,五指虛抓,一股強橫的妖力壓迫而至。
鶴飛滿臉驚駭,知道自己絕對抵擋不住,雙腿一蹬,彈上樹梢,轉眼化出原形騰空而上。
龜老如影隨形,借助樹枝彈跳之力緊隨其后,但羽族的飛行天賦在空際正是他擅長的領域,鶴影沖天,幾欲穿云,而龜老其勢已衰,眼見鶴飛就要擺脫攻擊范圍,卻見龜老手掌一揮,一片水霧擋在鶴飛頭頂。
鶴飛勢無可避,明知水霧有古怪也只好硬著頭皮強行穿過,突然,水霧凝聚成冰,鶴飛迎頭撞上,身形一滯,“咔”的一聲輕響,寒冰爆裂,眼看又要飛天而去,但就這么稍一阻隔,龜老手掌已至,五指一握,掐住他的脖子……
“好了,都回去。”龜老對眾妖交待了這么一句便朝山頂掠去,圓胖的身體瞬時沒入林間,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鶴飛一眼。
霸氣!這便是此時龜老給雙豹峰眾妖帶來的視覺沖擊。
向陽雖見過龜老施展聽濤擊水,這種氣勢也是頭一回見到,霸氣側漏,不外如是!
南峰群妖嗷嗷直叫,歡聲雷動,這是龜老的勝利,也是南峰的勝利。
北峰眾妖則是垂頭喪氣,自己的老大兩招敗北,士氣跌落到了低谷。
二豹走到云豹身旁低聲道:“大哥,我們乘這個機會把鶴飛……”說著,手掌成刀,做了個斬殺的手勢。
云豹似有意動,目露兇光向鶴飛望去,卻見雕鵬已站至鶴飛身旁,銳利的目光也正往這邊瞧來。他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們回去。”
雕鵬蹲下解開鶴飛身上的禁制,道:“鶴兄,我們也回去吧。”
鶴飛翻身躍起,眼神極為怨毒,一聲不響便掠空而去。
雕鵬暗嘆了口氣,愣了一會方才對北峰群妖道:“走吧,回去。”
一場蓄謀已久的火拼,未開始就注定了結果,只能成為一場虎頭蛇尾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