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像是被風刮著的鉆子,一顆又一顆快速地扎到希蓉的心口。她那時不明白,為什么平時看見她都是笑瞇瞇的沈慎能夠說出那樣的話來?
可是她后來就明白了人都是帶著面具生活的,誰也都是有真心的,但卻不是誰的真心都會隨便給人的,所以她不怨也不奢望。
為什么長大了,再一次遇到了這樣的人?
希蓉覺得她的心已經夠冷,夠平靜無波了,命運為什么還是要讓謝輿出場來再給她上一課?
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期望別人給予的溫暖嗎?
這一刻她的大腦哄哄地亂了起來,自己與世界仿佛越離越遠。她覺得在自己的這個疑問之后,該想起一件什么東西或者事情的。
希蓉捶了捶額頭,但卻只讓腦子越轉越快,一幕幕她早就當垃圾一樣丟在記憶深處的事情不斷翻涌出來。
強撐著倒了杯熱水,就那么熱乎乎的灌進口中,希蓉終于覺得身上的顫抖止住了些。
但她的心卻好像停滯了,外界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了快進鍵,青青電腦桌上的鐘表滴答聲好似一秒能轉上三百六十圈。
希蓉覺得很不好受,她扶著頭爬上了床鋪,將自己的兩條被子都從柜子中掏了出來,然后把自己埋在里面。
滑輪的大腦總是出現一些她不想再想起的東西,希蓉渾渾噩噩地不知躺了多久。
再次睜開眼時,她才發現宿舍漆黑一片。
希蓉本來以為已經很晚了,但拿出表一看才九點多。下床開了燈,其他三個床鋪都是空空的。
“她們都還沒回來”,希蓉對自己說。憑心感受著語速,她知道自己的狀態好多了,至少這一句話聽在她耳中沒有那么緊密快速。
找了個帶著帽子的外套,希蓉換上,將帽子戴上,遮住自己狼狽的臉,然后鎖上門出去。
她理智上知道自己是該去診所的,但最后卻是走到了宿舍樓后面的一片小竹林里。
這時才九點多,學生們依舊在外面來來往往的。
小竹林里分布著好幾對兒男女,他們有緊挨著坐在石凳上的,有對面站著說話的,有一坐一站的。
希蓉平常是不來這里的,她聽伊曼說這里是公寓里的約會圣地。可是今天她根本想不到這些,無視了一對對男女,希蓉找了一個僻靜的黑暗處,靠著一根粗大的竹子坐了下來。
時間一點點滑過,周圍宿舍樓中的燈也一間間的滅了,希蓉依舊坐著沒有動身。
她一直在想,她在宿舍里安慰自己時應該想起的那件東西或是事情該是什么。
當流轉的月華照到她的臉上時,希蓉感覺頭腦心中清冷一片,無數的冰冷空氣冰片似的落在她的心肺中,然后一層蓋一層。
希蓉喃喃出兩個字,“豪豬”。
應該還有什么,但那些東西總好像被什么抑制住了,總也不能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不急,依舊耐心地一點點地想。
隨著黎明的來臨,希蓉將自己緊緊抱住,握嚴領口不讓一絲的冷風進入也不能抑制渾身的顫抖時,她一直在想的東西終于完整地浮現出來。
“一個寒冷的冬日,幾只豪豬為了取暖而擠在一起”,希蓉一字一句地照著腦海中的東西念道:“但是,它們身上的刺戳痛了對方。于是,它們不得不散開。然而寒冷迫使它們再一起聚攏起來,刺痛又使它們分開。最后,經過多次聚合,分開,它們終于認識到在他們彼此之間最好保持一定的距離。如此一樣,既可以相互取暖,又能保證不被對方身上的刺戳痛。”
“可是,一個身上有點熱量的豪豬寧愿待在圈外,這樣它既不會刺痛別人,又不會被別人刺痛。”
澀啞的聲音緩緩停止時,希蓉覺得腦中一陣清明,昨晚冰冷刺痛的心口變得清涼舒坦。
抬頭看向已經發明的天色,希蓉扶著竹子站起身來。
每日這個時候,宿舍樓就已經被宿管阿姨打開了。
在她經過宿管阿姨的住處,腳步遲緩地往宿舍走去的時候,宿管阿姨看到她,出來問道:“丫頭,昨天沒住宿舍啊?”
希蓉拉著帽子一側半遮了臉,回道:“謝謝阿姨關心,昨天一個朋友過生日。”
看著說過話便走開的人,宿管搖了搖頭,隨即便事不關己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希蓉從口袋中摸出鑰匙打開了宿舍門,被驚醒的伊曼迷迷糊糊地咒了一聲。
“不好意思”,希蓉說道。
“沒事”,伊曼驀然有些清醒,揉了揉眼睛問道:“希蓉,你昨天干嗎去了?”
“昨天一個朋友過生日”,希蓉說著,拿起靠著電腦桌的放置的保溫壺,往洗臉盆里倒了些水,便拿著洗漱用具去了外面的水房。
宿舍里也有一個小小的衛生間,但希蓉因為起得比較早,早晨洗漱從來不在室內衛生間中。
將唇角已經干涸的血跡擦洗干凈,洗過臉,希蓉回到了宿舍,拿出上次在小診所購買的傷藥擦過臉,她便準備睡覺。
然而畢竟在外面過了一晚,現在已經算是深秋了,希蓉覺得整個身體都冰得不行,又喝了兩大熱水才算有了點熱氣。
身上不那么冷了,希蓉也覺出了困意。
至于今天上午的兩節課,她也不打算去上了。大不了被記一次曠課,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希蓉平靜地想到。
伊曼是上午后兩節的課,因此她起來洗漱過后已經是九點多鐘的事情了。
想到早晨才回來的希蓉,出門前她就往她的床鋪上瞅了一眼,卻發現那上面突出的被子整個的都在不停地抖。
伊曼驚訝地忙走過去看了一眼,隨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希蓉,你怎么一直在打擺子?”她伸手晃了晃閉眼沉睡的人,“還有,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希蓉睜開眼,看到伊曼有些擔憂的表情,笑了笑道:“沒事,就是昨天晚上有些受涼了。”
“你這不行啊,得去看醫生”,伊曼急道:“你快起來,我帶你去。”
“不用”,希蓉說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睡一覺就好了,你快去上課吧。”
見希蓉堅持,伊曼遲疑了下也就不再說什么,只是走得時候對她道:“你要是難受就給我打電話,我陪你去看醫生。”
“嗯,謝謝你”。
伊曼覺得今天的希蓉有些奇怪,可是要說哪里奇怪卻又沒有說處。她晃了晃腦袋,便關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