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和賀光一同回到了比翼城。
十三年后重回故地,兩人都心有唏噓。那一年離開的時候,賀光還迷茫萬分,對張凌和將來充滿了不確定,而現在他功成名就,一身修為可以傲視凡俗。
張凌望著這座唯一不曾受到戰火波及的城池,這里是他的故土,而今繁華依舊,只是卻多了幾分陌生。
喧鬧的街道,仿佛還是十多年前的樣子,只是當年的稚子如今也成了家,為人父母了。
“師父,我先回家族去了,將來若是有事,派人傳話給我就好。”賀光說著,遞給張凌一枚戒指。
張凌挑眉接過,知道這是一枚儲物戒指,沒想到他還沒有給自己徒弟禮物,自己的徒弟卻先孝敬自己了。張凌失笑。
“這是干嘛呢?”
賀光目帶感激,說話也沒有了往日里那般的隨性,“師父,雖然我年齡比你大,但是這師父叫了這么多年,卻一直都是真心的。倘若當初不是你,或許我現在還是一個紈绔少爺,此時還不知道在哪里風流。”他自嘲的一笑,喝下手中的酒。
“如果是現在的你遇到當年的我,或許也不會那么心慈手軟,這就是緣分,我很感激師父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給了我重新選擇人生的機會。”
張凌莞爾,熱鬧的酒樓讓他心情也好起來。
“怎么突然說出這么感性的話,老子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他伸手拍拍賀光的肩膀,有些惆悵的道:“話說回來,當年的事情,我也有我的目的,最初其實是在利用你的,不過時間長了,卻多了幾分真心的喜歡。雖然你這家伙那時候不靠譜,但也不是沒有挽救的可能,長得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總不能讓你一輩子都去禍害人家小姑娘!”
“咳咳!”賀光被嗆了一下,臉上通紅,對于張凌最后一句話不敢茍同,不過還不待他多說,張凌已經率先站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現在去找我姐姐前往南海,你若是此番事了,就去凌都幫我父親吧!等我將來闖出一番天地,也創立個宗派什么的,到時候你就是我的開山大弟子了!”
張凌戲謔道,而后瀟灑的走出了這里,只留下一個不羈的背影。
賀光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的站立,想起來的卻是那個一襲白衣圣潔如同神女的女子。
可惜時光不再來,她為人婦為人母,此生無望了。
那就放開吧!祝她安好便好!
賀光突然覺得心中一陣輕松,仿佛是突破了某一種心境的枷鎖,只覺得看這天地似乎都不一樣了。
這個世界突然變得無比的自由廣闊,等待著他去飛翔。師父是說將來準備自己開創宗門么?那自己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吧!
張瑤帶著忘川正在城主府中四處走動。
越國重新定都,原本的京城被改名為凌都,名義上是賜給了張凌,但是一直都是云王在管理,而比翼城仿佛是被遺忘了一般,沒有人提出過要不要重新的擇選新城主。這里已經默認是張楓的了,只要他不說,不會有人不開眼的提起這件事情。
忘川畢竟是個小孩子,以前住在偏僻的山村里,沒有見過外面的熱鬧和繁華,一路從凌都而來,見到什么都是新鮮的,讓張瑤感到了一陣的心酸。
這孩子,從小就機靈懂事,像是個小大人一樣,行事說話都通著成熟,完全不像是四歲的孩子。
“舅舅!”忘川大老遠的就看見了張凌,興奮的大喊一聲就向著張凌撲去。
張凌一把接住小小的身體,將他抱了起來,狠狠的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吧唧’一聲留下一個口水印。
忘川‘咯咯’的笑,也在張凌臉上親了一口。
張瑤笑看著兩人之間的幼稚行為,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她對誰都能淡然置之,即使是和姬青陽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少有其他的情緒表露,唯獨對張凌和忘川無奈。
這兩個人,一個是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同胞弟弟,一個是自己愛到骨子里的兒子,兩人都是從小就受到不少的磨難和困苦,而今這樣的幸福,就顯得極為難得。
“你又重了!最近長高了不少啊!讓舅舅看看!”張凌將忘川放到地上,比了比他的身高,嘿嘿的笑了起來。
忘川扯著張凌的衣擺,嫩聲道:“娘親說我沒有長高,可是壯了不少,還說師公看到我一定會喜歡的!”
“對,你師公一定會喜歡你的!”張凌重又抱起了他,笑著看忘川的小臉,又捏捏他的胳膊,果然是壯了不少。
“我們現在走吧!盡量是晚上到來之前趕到,最近南海有些不太平,不知道師父是否回來了。”
張瑤神情之間帶了一絲憂慮,這十幾年來,不管他們兩人發生了什么事情,師父都從來沒有出面,要不是他們知道師父的法力早已通玄,恐怕還要為他擔憂。
“放心吧!那老頭子心里想什么誰也猜不透,我們離開之前他不就說過不會插手我們在凡俗的事情么,既然如此,肯定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么!既然他說會逢兇化吉遇難成祥,想必也定然是有把握的,我們兩個這不都安全的回來了么!”
張凌出言安慰,雖然他也聽聞了最近南海總是會莫名的變天,恐有不詳之事發生,不過兩人都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要是還應付不了,估計那老頭子又該罵他了!
不過為什么總是罵他而不罵姐姐呢?
張凌想不通,不過想不通的事情他也就不愿意去想了。從前的自己看上去吊兒郎當但是是個很較真的人,現在卻覺得較真未必是好事,修士追求的天道,向來是隨性,問心無愧就好,較真這種事情,還是由凡人去吧!
南海很冷,但是相比較于北方的冷,南海也就不算什么了。此時的海上一片平靜,三人乘著一葉小舟,由張瑤動用元力控制,那小舟像是離弦的箭一般向著深海射去。
冬日的陽光像是從冰中折射來的,帶著冰冷的暖意,灑在南海波光粼粼的海面,反射出五顏六色的絢麗場景,忘川哪里見過這樣的美景,一路上都張著小嘴,不時地發出‘哇’的聲音。
在落日即將沉入海面之前,張瑤終于帶著兩人上了小島。
這是他們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島,此時看上去和離開之前并無兩樣,兩人突然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仿佛有些害怕,又夾雜著欣喜。
張凌對于自己會產生這種感情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一直覺得修士是不可能產生這種在他看來屬于‘膽怯’的情緒,但是他同樣不能理解為什么自己產生了這種情緒。
張瑤有些疲乏,她稍稍恢復了一下,才牽著忘川的手向里走去。
在他們背后,太陽完全的沉沒在海面下,有那么一瞬間,整個海面都漆黑一片,仿佛幻覺一般又露出了微微的光亮。
忘川向后看了一眼,突然看見海面上有一個穿著五彩羽衣的女子,那個女子和娘親有些相似,但是又不僅相同。他覺得那個女子更加的霸氣,像是女戰神一樣,只是那個女子只輕輕地掃了他一眼,便完全的沒了蹤影。
小小的孩子突然覺得害怕起來。
他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他覺得那個女子不是人。
至少不是現在的人。
忘川解釋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感覺,于是他用力的拉住了張瑤的手。
張瑤見忘川小臉發白,便將他抱了起來。
“娘親,舅舅,我剛才看到一個人。”忘川小小的胳膊環著張瑤的脖子,怯怯的將方才所見說了一遍。
張凌二人向海面望去,卻只見一片漆黑。
大海的黑,比陸地上更黑。
“你看的清楚么?”張瑤峨眉輕皺,她并不覺得忘川在說謊,這樣的一個女子,忘川不可能會這么清楚的形容出來,只有可能是他真的看見了。
但是那要多么強大的修為才能避過兩人的耳目,在一瞬間就失去蹤影,還能讓忘川看見她!那個人,似乎就是要這個孩子看見她一樣才出現的!
“嗯,她長得和娘親有一點點像,眼睛很像,可是她很凌厲,很嚇人!”忘川窩在張瑤的懷里,小臉雪白,看來被嚇的不輕。
張凌從張瑤懷里接過他,輕輕的拍他的背。
“別怕,等你修為強大,這個世間的一切魑魅魍魎都不敢近身的!”
“嗯!”忘川輕輕地點頭。
可是他覺得那個女子,并不是魑魅魍魎!
小島上有一塊突出的海巖,面積很大,那里有三座小屋,是他們師徒三人休憩的地方。
此時左方的一間小屋里亮著燈,還傳來說話的聲音,好像是在爭吵著什么。
張凌二人面面相覷,他們聽得出來一個聲音是師父的,但是還有一個聲音很陌生,聽起來很蒼老,張凌隱約覺得在哪里聽過這個聲音,但是一時間沒有想出來。
“那你不用跟我說了,反正他們倆回來了,你自己跟他們說去!”南海老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帶著一股強大的不忿。
張凌二人有些憋笑,他們還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師父呢,不知道是誰這么厲害。看來師父已經察覺到是他們回來了,所以才那樣說話。
二人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見南海老人背著身也不看他們,一身布衣無風自動,看來被氣的果然不輕。
而另外一個人則是一個看起來有六七十歲的老者,他白發蒼蒼,臉上帶著皺紋,見到張凌以后是一臉的嫌棄和不耐煩,只是對著張瑤多看了兩眼,但是當他看到忘川的時候,卻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噗通’一聲從凳子上滑落,一屁股跌倒了地上。
饒是如此,他還是以一種驚駭的表情看著忘川唇紅齒白清秀可愛的小臉,仿佛是見到了鬼一般的表情!
“你搞什么?這么大的人了難不成還會被我的兩個徒弟嚇到么?我知道他們天賦卓絕,但你也不至于這么失態吧!”南海老人罵罵咧咧,看著失態的老頭一臉嫌棄的往一邊挪了挪。
那老頭艱難的咽了口吐沫,盯著面露怕怕的忘川艱難的說道:“喂,老不死的,是希望!是真正的希望!”
“你在胡說什么?”南海老人嫌棄的看了一眼,而后才轉身看向自己的兩個徒弟,看到兩人依舊是離去時的那番模樣,只是修為卻強大了不少,嘴角才露出滿意的笑。只是當他看見在張瑤懷中的稚童時,瞬間便怔住了。
整個人像是被施了法術一樣,連表情都維持著那一絲滿意和驚駭之間,眼睛定定的望著忘川,和在地上了老者一樣,一臉的見了鬼的表情。
饒是忘川一向成熟,今天卻受到了連續的驚嚇,先不說那個穿著羽衣的女子讓他驚魂甫定,現在又見兩個不認識的老頭這樣子看他,說話時都帶上了哭腔。
“娘親!”他弱弱的叫了一聲,將頭埋進了張瑤的肩膀上。
他這一說話,那邊的兩個兩人像是被解了鎖一般一起蹦了過來,圍著忘川開始激動的查看起來。
張凌無語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無奈的撫起了自己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