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部落坐落于陰墟之地東南方,地勢偏低,三面環山,一面環水,土地貧瘠,耕種受益甚微,依山傍水之地以捕魚狩獵為主。
部落占地約莫百里,居民聚集中央,不超十里。
之所以叫烽煙,是因為部落的戰旗圖騰是一團火焰,因祖上流傳,先人取名,所以流傳至今,還有一點與其他地方不同,烽煙部落對于信仰神靈不上心。
也不淡漠,每年陰墟地部落比拼,他們都會受邀參加,但因骨子里沒有多大的敬畏,烽煙部落不被其余部族所喜好,認為其清高孤傲。
但沒有部落敢正面說不喜的話,因為烽煙部落族長是一位修了八塊符骨的存在。
這里修蠻,修神,修仙,法門層出不窮,但仿佛有著天生的局限性,他們無法走出陰墟之地。
不管是那一途,至于符骨,這是洪荒邊緣之地流傳下來的修煉法門。
換言之,就是符骨煉體術,感應符骨存在,爾后提取力量吸入身體,使得軀體骨骼發生變化,長此以往,會有神秘莫測的符文刻在骨骼上。
加持咒語或者特殊的印記法門,方可召喚力量,有部落認為這是神獸身體的寶貝,因此各種朝拜神獸,為此刻畫圖騰。
人們認為是遠古先民遺留,福澤后人。
非常簡單的衡量標準,符骨以數量取勝。
至少,在陰墟之地還沒有出現過九塊符骨的存在,即便往上追溯三百年,最多也是八根符骨,如今雖然爭斗不息,卻不是死斗,畢竟沒人喜歡流血。
小富即貴,平淡是真。
樸實而善良,這就是南湖水域旁烽煙部落的生活理念。
這一天,一道尖銳至極的嗓音劃破了清晨的寂靜。
“炎哥兒回來了,回來啦,哈哈……”
早炊的女人放下了手中活計,男人也放下了漁網和捕獵刀叉,紛紛聞聲而來。
一名壯碩的少年振臂高呼,臉頰漲得通紅,雙眼放光,身材粗短。這位少年叫李田,名字樸實,人如其名,長得很寬敞。
烽煙部落姓李,但雜姓人家最多,大多是祖輩遷移至此。
如果說是外姓人家非本土之人,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只有對部落族群有貢獻的人才會被賜姓,這是榮耀。
譬如李田,他是孤兒,是被賜的姓。至于貢獻?小娃娃能有什么?眾人認為是族長心寬仁慈。
“李田,你怎又在這里咋呼?李炎回來了?”一道雄渾的聲音傳來,李田身軀一震,點頭如蒜。
來人高大威猛,虬須大漢,步伐沉穩,渾身就斜裹了一條獸皮,在大雪天氣里,一股精悍的氣息撲面而來。
“大統領!”旁人出聲打招呼,漢子點頭回應。正是李炎的父親,李猛,烽煙部落大統領。
年歲三十出頭,便凝聚了五根符骨,是烽煙部落頂尖的青壯領袖,人如其名,威猛異常。
“真的,我……我剛才,在山頂三十里外看到的,炎哥兒還對我招手了,絕對屬實,千真萬確。”李田滿是油膩的臉龐上有著動人的光澤。
其時,外面響起了奔雷聲,大地震動。
“報!”門外有人高聲稟報,一道身影竄了進來,一臉焦急,急聲道:“大統領,大日陳家來了。”
李猛眉頭一挑,不滿道:“來便來了,有什么慌張的?難道我烽煙部落還怕了他們?”
那中年漢子也知道自己冒失了,拭掉額上汗水解釋:“他們來了,同行的還有帝如月,帶隊的是陳家陳天賜!”
李猛眸中精光一閃,大手一揮帶人前去。
部落前方平原,冰雪中有一隊黑騎踏雪而來,清一色的獸皮大衣,腰跨長刀,背負弓弩,聲勢浩蕩。
為首的是一位青衣棉袍男子,俊秀無匹,身材欣長,一對丹鳳眸子似乎可以跟嬌俏女子比肩,微扯韁繩,男子翻身下馬。
沒有刻意去做這個動作,但給人的感覺很飄逸,很帥,仿佛他就是絕對的光。
“李大統領,家中長輩差小子送邀請函來,一年后部落戰開幕。”說完,他將一張請帖恭敬呈上。
李猛點頭接過,贊嘆一聲:“客氣了,一道邀請函,何必勞煩天賜前來,快進院。”
這個時候,一身黑袍,看不清臉龐的人走上前,恭敬一拜:“帝如月見過伯父!”
女音清冷,動聽宜人。
其時,陳天賜哈哈一笑,不無埋怨道:“如月,見長輩居然不把帽檐摘了,失了禮數,李統領,別見怪啊!”
邊說邊扯掉了女子的黑帽,瀑布長發順滑而下,明眸皓齒,顧盼生輝,肌膚賽雪,容顏清麗無雙。
“這……”旁邊的氣氛有些詭異,眾所周知,帝如月是東夷大部落,帝鴻氏第四代最優秀的女子之一,幼年時期就跟烽煙部落李家有過一紙婚約。
帝如月似乎有些在意旁人,稍微站開了一些,平靜說道:“最近家中煩悶,出來透透氣,要打擾伯父了。”
“那是自然,月兒你就不要客氣了,當自己的家就好。”李猛不以為然,大手一揮,立馬有侍者出來接待。
今日,陳天賜現身,必是有備而來。
昔日李猛力挽狂瀾為東夷大部戰斗,這才獲得賞賜,但婚姻不被人看好。李炎是李家嫡系,且是獨子,按理來說,血脈濃郁,資質應當出類拔萃才對,可事實正好相反。
李炎的懶,是出了名的,陰墟地各大部族可是清楚得很,很多勢力認為退婚只是遲早的事情。
今日,帝如月和陳天賜聯袂而來,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意思。尤其是陳天賜剛才的舉動,烽煙部落族人看得眼睛都快要噴火了。
帝如月一行去了深山,說是冬獵。安排妥當后,李猛離去。
畢竟是晚輩,他若插手,一,有失身份,二,顯得氣量不足,不值當,年輕人的事情得自己解決。
這時,門外傳來李田的興奮聲,李猛微微一笑,“臭小子,終于回來了!”
砰的一聲巨響,人群驚呼不斷。
李猛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可后者卻有點不爽他,居然喊了一聲大統領,很是陰陽怪氣。
他知道自己對李炎有些拔苗助長了,但有些事情不到一定的年齡是不清楚的。
地上躺著一頭兩丈長的熊瞎子,二千多斤的重量使得地面凹陷。
李炎煞有其事介紹自己的殺伐過程:“為了逮到這熊瞎子,本少爺可是費盡了力氣,但后天中階的野獸能撂倒我嗎?”
話落,他神色一肅,猛地一拍大腿,喝道:“不能啊,我一拳就將它撂倒了,你們看它頭頂那一坑洼,就是本少的杰作。”
李炎的歸來將眾人思緒扯斷,沒有再去想婚約事件。
帝如月和李炎,插肩而過。
好些人順著李炎所指的方向看去,還別說,這頭黑熊除了頭上的傷,居然一道也沒有,什么時候這位懶出名的少爺有了兩千斤的拳力了?
高人李炎渾不在意擺擺手,一臉深藏功與名的表情。
熊瞎子是他和小白一起立的戰功,小白沒有跟他來這里,留在了森林。
李炎交流過一段時間,發現冰狼心意堅定,他只好尊重它的意思,揮手告別。
走近他心中咒罵了很多遍的老爹面前,抬頭問:“父親,什么時候將真正的符骨術傳我?”
“嗯?”李猛心中一愣,本來準備好了接受兒子的牢騷,不成想第一句是問符骨秘術,難道轉性了?要不然如何會有這個心思?
“不用這么看著我,我是認真的。”
李猛內心輕嘆,這兒子能夠在玩伴中保持天性,嘻哈打鬧,率性而為,到他的面前這么老實,他心底有些愧疚,但大男人總不好拿這些事說,遂點頭答應。
話落,李炎去了后山。
這里,有一處茅草屋,四周有溪流橫越而過。
草屋與周邊石建筑遙遙相對,顯得格格不入。
屋外石亭,一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在刻畫符骨,聽到李炎的腳步,他頭也沒抬,笑問:“三年了,你小子有什么要說的?”
李炎大大咧咧坐下,倒了一杯酒水,囫圇喝了一口,瞇著眼四仰八叉斜倚石柱,笑道:“爺爺,我沒有見到高人,也沒有掉進山洞撿到什么武功秘籍,什么都沒有。”
老者李一賢,現任烽煙部落族長。
“你小子有怨氣啊……”李一賢搖搖頭,見從小不敢在自己面前這般隨性的孫子這般放浪形骸,他很是意外,看來這三年苦沒白受。
“爺爺,我要刻苦修行。”
“刻苦?”聽到這話,李一賢放下了手中符骨,睿智的目光掃了一眼李炎,沒有答應,隨口道:“把棋拿來,下一局。”
李炎聞此雙眼放光,這是他最喜歡的活動,下圍棋。
他在這些縱橫線條里找到了無窮的樂趣,圍棋是爺爺從外面帶回的。李一賢是唯一見過世面的老人,也是唯一走出大山的人。
兩人對弈,李炎持黑,落子如飛,步步緊逼,猶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老人淡定落子,章法有度,穩如泰山。
李炎開局快速,吞子不斷,他喜上心頭,得意無比。
中期依舊,可到收尾時總會被白子橫擺一道,甚至被屠大龍。后期,老人開始猛攻,兩人棋逢對手,酣戰不下,殺得難分難舍。
終于,被李炎瞧出了個空子,一子落下,白棋瞬息陷入重圍,兵敗如山倒。
李一賢磨挲白色胡須,搖頭嘆道:“三年,你的棋藝倒是長進了,但格局依舊不夠。”
“以前,爺爺一直不想跟你說,就是想磨礪你,你下棋招數越發偏執,劍走偏鋒,你可知剛過易折的道理?”
李炎滿不在意點頭,沒有被老人訓導帶跑,再度懇求道:“爺爺,我贏了,教我真正的符骨秘術吧,這一次,保證不讓您失望!”
見李炎神采奕奕,老人哭笑搖頭,輕聲道:“可以,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何修行?”
李炎想了想,思索片刻后,滿臉希冀回道:“我要做仙人,問天道,求長生。”
老人不置可否,捻起一顆白棋,輕輕落在棋盤上。
“轟隆——”
其時,近旁溪流頓時被截斷,逆沖而上。
水花激射,爆鳴不止,不多時,化作了一頭猙獰水麒麟,張口咆哮,驚天動地。
老人輕輕一笑:“不下到最后,誰也不知道結局。”
白子向死而生,棋局復活,妙手回春,端的是匪夷所思至極。
水勢震蕩不已,爾后激射天穹。
“水往低處流,不假,但不一定。”
李一賢站起,丟下刻畫的那根符骨,淡淡道:“修者,逆也!”
老人衣袂飄蕩,踏上水麒麟,后者興奮嘶吼,逆飛而去。
眨眼間不見了蹤影,留下滿眼呆滯的李炎。
那“逆”之一字猶如洪鐘大呂,敲擊著李炎耳膜,嗡鳴作響,久久不散。
符骨滾落在李炎腳邊,蕩悠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