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沉悶的鐘聲在王城內外的每方空氣中回蕩，窮舍門人起初驚訝，轉而興奮。但是，在辨認清楚鐘聲傳來的方向后，都沉默了下來。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窮奢。

他一手攥住腰間的劍柄，一手蓋住雙眼，深深的低下了頭。并不是自責，而是屈辱。一個在門中揚名立萬的機會，就這么被自己糟蹋了。回想初時自信滿滿地自己，現在的窮奢簡直無地自容。他無法原諒自己，竟然被大師兄的拖延戰術給騙到。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惜被他留在了師門棺山。

窮奢的狀態，其實也是在場窮門弟子的樣子，除了一個人——窮郁。

初聽鐘鳴，窮郁就知道肯定不是叩神鐘。因為，她的妖刀之炎，在鐘響時猛的竄起，且勢頭更加猛烈。這并沒有讓窮郁高興，反而添了心憂。妖刀的能力如果高于操縱者，那是有反噬風險的。

第一次，窮郁的心里產生了畏懼的情緒。日日相伴的伙伴，今夜要變成誅殺自己的敵人嗎？師傅曾說過妖刀反噬的事情，但窮郁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在她的意識里，武器是絕對不會超脫自己控制的，而且這兩年，她控制的也很好。不，不能說很好，簡直是順風順水，契合的讓她覺得，自己是天生的妖刀操縱者。

如果不是師傅極力反對，她甚至想要直接使用魔牙，而不是這些煉化過的魔物神識。

妖刀變得越來越重，能量場也開始向外擴散。到底是注入了多少個魔物神識來的？窮郁已經記不清楚了。她只記得，那時候的師門后山就像是個屠宰場，每日都有魔物哀嚎著死去。死后的魔物被就地煉化，然后直接注入妖刀。

因為煉化的過程必須是在晚上，正和了她的習慣，所以倒是沒少旁觀。

魔物是什么，窮郁并沒有概念。在她看來，不過就跟一塊石頭、一個鐵塊沒什么區別，都是用來制造武器的材料而已。怨恨、悲傷、哀求，這類感情怎么會是它們能擁有的？

但是現在，此時此刻，她感受到了。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形成強勁的反噬力量。

“沖過去。我們現在進到鐘樓里，也許還能挽回。”窮郁陰沉著臉，妖刀垂在地上，上面那些像小手不斷伸展的火焰，正越來越旺盛。窮郁心急，她要在自己還能控制的時候，做好最后一件事，做好窮奢要做還沒來的及做的事。

那么之后呢，自己會怎么樣，反噬會造成什么后果……

“管他呢！”窮郁在心里想著，便拖著妖刀向慕天門的人堆里沖過去。

還未走出十步，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竄到她的眼前。接著，窮郁只覺得腰間一緊，腿腳不受控制的就開始向后旋轉著退去。

好在，趕來的窮奢一把將她抱住，她這才沒有在腰間力道減輕時飛出去。

“你的刀，”來者正是人人忌憚的窮木安，見他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執鞭，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變重了啊。”

窮郁心中咯噔一下，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難道被大師兄看出來了？不，不可能的，師傅在處理魔物的時候從來都是瞞著大師兄的，也不會有人在他耳邊透露這些事情。應該……只是猜測吧……

窮郁本就不懂隱藏情緒，此刻臉上盡是惴惴不安的神色。她望向身旁，想從窮奢那里得到點提示。

然而，窮奢顯然更加不淡定，那只沒有被劉海遮住的眼睛滿是驚懼之色。

他們身后的窮門弟子，見兩大高手都猶疑著不敢上前，自己就更加不敢妄動。一個個俱是捏緊了兵刃，隨時等著前面的人帶他們沖鋒陷陣。

窮木安看到，窮郁兩人的神色突然就變了，知道自己肯定是什么話觸動了他們。可是，他不過想嘲笑一下窮郁，覺得她可能是害怕，所以連刀都提不動了。要知道，自從窮郁得到這把著火的兵刃后，從來都是舉著、提著、端著，就沒見過刀尖指過沒有敵人的地面的時候。

于是，窮木安也有些不安了：“他們還有什么秘密武器沒拿出來不成？”

一句話，幾個眼神，竟讓所有人都多想了。要是他們會讀心術的話，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而當下的情境，所有人除了防備就是緊張，再也沒功夫衍生出別的過多的情緒來了。

窮木安三人愣神的空檔，慕天門的人也沒閑著。以老成弟子為首的一波人，主張讓他們窮舍門的人去內斗好了，他們只管遠遠的看著就好，如果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往鐘塔跑。反正鐘塔那邊有慕藹師兄，一定會為他們撐腰的。

“你們怎么能這么想呢。”之前和老成弟子一起過去的小弟子滿臉的憤憤不平。要不是老成弟子沒打一聲招呼，拔腿就跑，他怎么會來不及救自己的朋友。這個貪生怕死的人，居然現在還出這么辱沒慕門的點子！

拉他跑回來的矮瘦弟子見勢頭不對，趕忙打圓場：“別吵，別吵。都是同門，好好說嘛。”矮瘦子弟用眼神阻了小弟子一下，又說：“那個拿著火焰刀的女人很厲害的。她的刀連慕琪的銀光法陣都能燒化，是該要從長計議，不然肯定吃虧的。”

眾人吵吵嚷嚷，對于“該不該一起出去對陣”這一話題僵持不下。

人群之外，還在照顧傷者的慕合本是昏昏沉沉的。矮瘦弟子一句“連慕琪的銀光法陣都能燒化”，卻讓他猛地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銀光法陣是慕合血祭后的陣法，如果全都毀了，那么慕琪也就跟著灰飛煙滅了。

慕合噌的站起身，結果沒有站穩，狠狠的晃了幾下，眼前都是閃著彩虹色的光暈，模糊而迷亂。他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頭腦清醒后，趕緊向著斗場的方向一路小跑。

慕門的弟子還在爭論不休，就見有人撞開他們，直奔斗場而去。一時間，所有人都傻了。

“慕合師兄？”

“怎么回事？”

“慕合師兄都打頭了，你們還有什么話說！”

“……”

“一幫沒擔當的膽小鬼。你們不配說自己是慕門的弟子，哼！”小弟子終于找到機會奚落那幫主張保命的人，一跺腳也跟著慕合沖了出去。

其他人聽這個小屁孩兒都敢數落他們，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讓“窮門內斗”的話，情愿的、不情愿的都摩拳擦掌的跟了過去。